酉时的望月桥挤满了看竞渡的人。
柳栖梧终究还是来了，就因为阿竹说：“姑娘要是不去，宋公子说不定得在桥上等一整晚。”她站在桥栏边，看着南湖里的龙舟跟离弦的箭似的往前冲，耳边全是此起彼伏的喝彩声。
宋青沼摇着把绘了荷花的折扇，站在她旁边，指着最前面那艘龙舟。
宋青沼“那是城东张记布庄的船队，去年就是头名。”他转头看向她，“医馆的艾草晒完了？”
柳栖梧“嗯，阿竹说晒得正好。”
可柳栖梧的目光总往桥下飘——岸边的柳树下，陆徜果然站在最偏的角落，身边围着几个穿粗布衣的小孩。他正从包袱里掏香囊分给孩子们，那些香囊是粗麻布做的，针脚不算细，但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想来装了不少艾草、苍术。
宋青沼“陆兄倒挺有心。”他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语气淡淡的，“那些香囊是他连夜做的，听说昨天在药房捣药，烟火气熏坏了账簿，还被掌柜的说了几句。”
柳栖梧心里一动，正想多问两句，河面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夺冠的龙舟朝望月桥划过来，舟子们捧着几十盏莲花灯，高声喊：“柳姑娘！有位公子给您点了灯！”
几十盏莲花灯顺流而下，每盏灯的灯壁上都用金粉写着“栖梧”两个字，在暮色里亮得扎眼。宋青沼得意地展开折扇，扇面上“凤栖梧”三个字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可柳栖梧没看那些莲花灯，她的目光落在岸边——陆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身，青布短衫的背影在夕阳里拖出长长的影子，正慢慢往巷口走。他走得挺慢，却没回头。
宋青沼“这些灯……”他声音里带着笑，“是我托舟子放的，好看不？”
柳栖梧“好看。”
柳栖梧收回目光，从袖子里掏出个香囊递给宋青沼。
柳栖梧“这个谢你，是我亲手做的，里面有薄荷，能驱蚊。”
那香囊是月白色的缎面，绣着几茎兰草，正是宋青沼喜欢的样式。宋青沼接过香囊，指尖摸着上面的针脚，忽然叹了口气。
宋青沼“栖梧，你心里……是不是有别人了？”
柳栖梧低头看着桥下的流水，莲花灯的光晕在水面晃出细碎的金波。
柳栖梧没直接回答，只轻声说：“宋公子是好人，只是……”
只是，她想起陆徜递帕子时发红的耳尖，想起他放在案几上的那杯菊花茶，想起他包袱里露出来的五彩流苏——那些藏在细枝末节里的心意，像南湖的涟漪，轻轻晃在她心上。
暮色越来越浓，望月桥上的人渐渐散了。柳栖梧提着盏灯笼往回走，路过那棵老槐树时，眼角瞥见树根下多了个粗布包——布角还沾着点新鲜的泥土，像是刚放下没多久。
她蹲下身解开绳结，里面是个艾草扎的小人，绿莹莹的草叶裹得紧实，身上系着条五彩绳，绳结打得整整齐齐，摸着手感扎实，正是她早上没编好、随手放在医馆窗台的那根。
布包最底下压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字条，是陆徜清劲的字迹，墨水边缘还有点晕开的痕迹，像是写的时候手有点慌：「艾草小人能辟邪，彩绳我重编了，紧些，风吹不散。」字条背面还偷偷画了个小小的艾草叶，笔触笨拙得可爱。
柳栖梧拿起艾草小人，指尖碰到那紧实的绳结，忽然笑了。夜风拂过，带来远处南湖的水汽，混着艾草的清香，像极了少年身上干净的味道。
她提着灯笼往医馆走，脚步轻快，灯笼的光晕里，仿佛还映着那个青衫少年刚才在树下的模样——大概是怕被她撞见，放下布包时还往后退了两步，衣角蹭到槐树叶，慌慌张张地转身，连掉在地上的一片艾草都没敢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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