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宫墙高耸入云，将冷宫的破败与外界的繁华彻底隔绝。
林妩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破败的宫装早已看不出原本的华贵，露出的肌肤上满是青紫伤痕。殿门被粗暴推开，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沫灌进来，让她忍不住剧烈咳嗽，喉间涌上腥甜。
“娘娘，喝了这杯吧，陛下说了，留您个体面。”太监尖细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托盘上那盏琥珀色的鸩酒，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林妩艰难地抬起头，视线模糊中，仿佛看到了沈砚知那张曾让她痴迷不已的脸。可如今，这张脸只剩冷漠与厌弃，他站在殿外的廊下，玄色龙袍衬得他愈发高高在上，眼底没有半分怜悯。
“为什么？”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沈砚知，我林家世代忠良，父兄为你镇守边疆，战死沙场，我为你怀胎十月，险些丧命，你为何要听信谗言，灭我满门？”
沈砚知眉头微蹙，语气冷硬：“林妩，你骄纵跋扈，残害宫人，甚至与外戚勾结，意图谋反，桩桩件件，证据确凿。朕念及旧情，赐你鸩酒，已是格外开恩。”
“证据确凿？”林妩凄厉地笑了起来，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她浑身发抖，“那些证据，不都是林梦一手伪造的吗？沈砚知，你眼瞎心盲，错信了披着白莲花外皮的毒蛇，害死了真正对你好的人！”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娇柔的身影依偎在沈砚知身侧，正是她曾经视若亲妹的林梦。林梦穿着华贵的妃嫔服饰，脸上带着楚楚可怜的笑容，眼底却藏着得意与阴毒：“姐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陛下英明神武，怎么会错信他人？倒是姐姐，执迷不悟，到了如今还要污蔑我。”
林梦俯下身，凑到林妩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姐姐，你的父兄战死沙场，是我买通了敌军；你的孩儿没能保住，是我在你安胎药里加了料；就连你心心念念的后位，如今也该是我的了。你说，陛下是不是很爱我？他为了我，愿意除掉你这个绊脚石，甚至灭掉林家满门。”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扎进林妩的心脏。她看着林梦那张伪善的脸，看着沈砚知对林梦呵护备至的模样，心中的恨意如同燎原之火，熊熊燃烧。
“我好恨！”林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沈砚知，林梦，我若有来生，定要将你们今日加诸于我、加诸于林家的痛苦，千倍百倍地奉还！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她猛地夺过太监手中的鸩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毒液瞬间灼烧着她的喉咙和五脏六腑，剧痛蔓延全身，意识逐渐模糊。在她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了父兄欣慰的笑容，看到了腹中孩儿稚嫩的脸庞，还有沈砚知那张冰冷的脸，以及林梦得意的狞笑。
带着滔天的恨意与不甘，林妩彻底失去了意识。
……
“小姐，小姐，快醒醒！今日是您的及笄礼，可不能赖床呀！”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焦急与亲昵。
林妩猛地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闺房陈设——紫檀木的梳妆台，上面摆放着她常用的胭脂水粉；墙上挂着的仕女图，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一幅；还有床边站着的，是她的贴身丫鬟，画春。
画春见她醒来，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小姐，您可算醒了！夫人都催了好几遍了，说吉时快到了，让您赶紧起身梳妆打扮。”
林妩怔怔地看着画春年轻的脸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白皙纤细，没有丝毫伤痕，充满了少女的娇嫩，哪里还有半分在冷宫中的粗糙与破败？
她猛地坐起身，不顾画春的惊呼，踉跄着跑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十五岁少女的脸庞，眉眼精致，肌肤莹润，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可眼底深处，却残留着化不开的恨意与冰冷。
这不是她的及笄礼吗？
她记得，就是在十五岁的及笄礼上，她第一次见到了沈砚知。彼时他还是太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一眼就俘获了她的心。也是在那次及笄礼上，林梦第一次以庶妹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凭借着柔弱可怜的模样，博得了不少人的同情与好感。
而她的父兄，此刻还在世，林家依旧手握重兵，满门荣耀，一切悲剧，都还没有发生！
“我……我回来了？”林妩伸出手，抚摸着铜镜中自己的脸颊，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中却迸发出惊人的光芒。
不是梦！她真的重生了！回到了十五岁，回到了所有悲剧开始之前！
前世的痛苦与恨意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鸩酒穿肠的剧痛仿佛还在隐隐作祟，父兄惨死的画面、孩儿夭折的绝望、沈砚知的绝情、林梦的阴毒，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让她浑身冰冷，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小姐，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画春担忧地看着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不用。”林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再像前世那样天真愚蠢，被爱情冲昏头脑，被林梦的伪善蒙蔽双眼。这一世，她要复仇，要守护好自己的亲人，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抬起头，眼底的稚气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年龄不符的深沉与冷冽。那是经历过生死、背负着血海深仇的眼神，让画春不由得愣了一下，觉得自家小姐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
“画春，帮我梳妆。”林妩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今日的及笄礼，我定要让所有人都记住。”
画春不敢怠慢，连忙应了一声，开始为林妩梳妆打扮。
铜镜中，少女的容颜逐渐变得明艳动人。一身正红色的襦裙，衬得她肌肤胜雪，眉如远黛，眸若寒星。头上梳着双环髻，簪上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步摇上的珍珠轻轻晃动，流光溢彩。
只是那双眼睛，却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似平静，底下却暗藏着汹涌的波涛。
“小姐，您真美。”画春看着镜中的林妩，由衷地赞叹道。
林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沈砚知，林梦，你们等着。这一世，我林妩回来了。欠我的，欠林家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凤位也好，血债也罢，我都会亲手拿到，亲手偿还！
“小姐，吉时到了，夫人让您去前厅呢。”画春提醒道。
林妩点了点头，站起身，裙摆扫过地面，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她推开房门，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却驱散不了她心中的寒意。
前厅早已宾客满堂，林家乃是将门世家，势力庞大，前来参加及笄礼的宾客络绎不绝，有朝廷官员，有世家子弟，还有皇室宗亲。
林妩一走进前厅，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惊艳、赞叹、好奇，各种目光交织在一起，可她却毫不在意，径直朝着父母所在的方向走去。
“妩儿，你可来了。”林夫人看到女儿，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伸手拉住她的手，“快让娘看看，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林妩看着母亲温柔的脸庞，眼眶不由得一热。前世，母亲因为她的事情，忧思过度，一病不起，最后撒手人寰。而父亲和兄长，更是为了保卫家国，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娘。”林妩哽咽着喊了一声，紧紧抱住了母亲。
“傻孩子，怎么还哭了？”林夫人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慰道，“今日是你的及笄礼，是大喜事，可不能哭。”
林妩点点头，强忍住泪水，松开母亲，看向一旁的父亲林将军和兄长林骁。父亲依旧是那般威严，兄长还是那般英气勃勃，他们都还好好地站在她的面前。
“父亲，兄长。”林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将军看着女儿，眼中满是欣慰：“我的女儿长大了。今日及笄之后，便是成年人了，以后要更加稳重懂事。”
“女儿知道了。”林妩乖巧地应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有人高声喊道：“太子殿下驾到——”
听到“太子殿下”四个字，林妩的身体猛地一僵，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冰冷的恨意。
沈砚知，你终究还是来了。
前世，就是在这个时候，她一眼沦陷，从此踏上了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这一世，她不会再重蹈覆辙。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缓缓转过身，看向门口。
一袭月白色锦袍的沈砚知走了进来，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容，如同春风拂面，足以让无数少女心动。
可在林妩眼中，这张脸却充满了虚伪与残忍。就是这张脸的主人，亲手毁掉了她的一切，赐给了她一杯鸩酒，让她含恨而终。
沈砚知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终落在了林妩身上。当看到林妩的那一刻，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今日的林妩，身着红裙，明艳动人，如同盛开的红梅，耀眼夺目。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却又深邃，带着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林妩迎上他的目光，没有像前世那样羞涩闪躲，也没有流露出痴迷与爱慕，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冷漠。
沈砚知微微一愣，心中有些诧异。他记得，上次在宫宴上见过林妩一次，那时的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羞涩与爱慕，可今日，却为何如此冷淡？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沈砚知摇了摇头，压下心中的疑惑，迈步走上前，对着林将军拱了拱手：“林将军，恭喜令嫒及笄之喜。”
“太子殿下客气了，快请坐。”林将军连忙拱手回礼。
沈砚知在主位旁坐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林妩。她正站在母亲身边，与前来道贺的宾客寒暄，举止得体，从容大方，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娇憨与羞涩，反而多了几分沉稳与大气。
这种变化，让沈砚知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而林妩，在与宾客寒暄的同时，也在暗中观察着人群。很快，她就看到了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身影——林梦。
林梦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襦裙，站在人群的角落，身形柔弱，眉眼间带着一丝怯懦与不安，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可只有林妩知道，这副柔弱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阴毒狠辣的心。
林梦似乎也察觉到了林妩的目光，抬起头，对上林妩的视线，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嫉妒与怨毒，随即又换上了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对着林妩露出了一个怯生生的笑容。
林妩心中冷笑一声，也对着她点了点头，只是那笑容未达眼底，冰冷刺骨。
林梦，我们的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及笄礼正式开始，司仪高声唱喏，林妩按照礼仪，向父母行跪拜之礼，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
“一拜父母，养育之恩，终身不忘。”
林妩跪在地上，看着面前的父母，心中百感交集。前世，她没能好好孝敬他们，反而让他们因为自己而受尽苦楚，最终含恨而终。这一世，她定要好好守护他们，让他们安享晚年，不再受任何伤害。
“二拜师长，教诲之情，铭记于心。”
林妩的师长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儒，她对着老儒深深一拜，心中暗暗发誓，这一世，她要好好学习，增长见识，提升自己的能力，只有这样，才能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与后宫中立足，才能保护好自己和家人，才能完成复仇大业。
“三拜天地，祈福纳祥，顺遂平安。”
林妩对着天地跪拜，心中却没有丝毫祈福的念头，只有复仇的火焰在熊熊燃烧。她祈求的不是顺遂平安，而是力量，是机会，是让沈砚知和林梦付出代价的机会！
跪拜礼结束，老儒拿起一根木簪，轻轻插入林妩的发髻中，沉声道：“及笄之礼，礼成！愿林小姐此后，亭亭玉立，福寿安康，前程似锦！”
“多谢先生。”林妩站起身，对着老儒行了一礼。
及笄礼圆满结束，宾客们纷纷上前道贺，林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林妩应酬着前来道贺的宾客，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可眼底的冰冷却从未褪去。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更加凶险的朝堂纷争，是更加阴毒的后宫算计。
但她不怕。
前世的她，天真愚蠢，任人摆布，最终落得家破人亡、含恨而终的下场。这一世，她带着前世的记忆与仇恨归来，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只为复仇，只为守护。
沈砚知，林梦，你们欠我的，欠林家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这凤位，我要定了！这血债，必须用血来偿！
林妩抬起头，望向远方，阳光刺眼，可她的眼神却比阳光更加坚定。她的复仇之路，从此刻，正式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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