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雾锁临安城,竹径寻画师
临安城的雾,已经缠了半个月了。
不是春日里润着花香的薄雾,是黑沉沉、黏糊糊的邪雾,打北城门往城里渗,跟活物似的,舔过城墙砖缝就留下灰黑印子。守城的士兵说,这雾邪门得很,不光遮天蔽日,还能蚀人心智——前儿个城西就有百姓盯着雾愣神,转头就拿菜刀砍自家门槛,嘴里胡念叨“雾里有人叫我”。
段艺璇勒住马缰时,北城门的吊桥正咯吱咯吱往下放。她银甲上还沾着晨露,右臂护肩的鳞片蹭掉了两块,是昨儿雾里邪祟扑城时剐的。身后亲兵握紧长枪,压低声音:“将军,竹林里雾更重,要不……”
“去。”段艺璇打断他,声音脆得像冰棱撞剑,“我爹被那狗屁国师扣在府里,城里能指望的,就剩那位隐世画师了。”
她爹是镇国将军段承煜,三天前刚被国师参了本,说他“通雾祟”,眼下被软禁在将军府。城外雾越来越浓,三县城已经没了消息,探子回来只说“雾里不见人,只闻哭嚎”,再这么耗下去,临安城迟早成第二个县城。
竹林在城北十里外,雾缠在竹梢上,把日光滤成惨白。马蹄踩在腐叶上,闷响里混着竹枝摇晃的“沙沙”声,段艺璇摸了摸腰间的镇魂玉——那是家传的暖玉,雕着北斗纹,往日里温凉贴肤,今儿一进竹林就开始发烫,跟揣了块小炭似的。
“将军,前面有灯火!”亲兵指着竹径尽头。
竹篱围着个小院,竹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昏黄的光,还飘来淡淡的墨香,混着松针的清苦,在这邪雾里显得格外干净。段艺璇翻身下马,刚要推门,手心的镇魂玉突然“嗡”地一跳,烫得她指尖发麻。
“谁?”院里传来个清润的女声,不高,却透着股安定劲儿。
段艺璇推开门,院里摆着张青石画案,案上摊着幅没画完的《山河图》,墨汁还在砚台里冒着热气。一个穿青布裙的姑娘正背对着门磨墨,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发梢沾了点墨痕,听见动静才转过身来。
姑娘眉眼清秀,就是脸色有点白,指腹上还缠着布条,像是磨破了皮。她看见段艺璇的银甲和身后带刀的亲兵,没惊没慌,只眨了眨眼:“段将军的女儿?”
段艺璇一愣:“你认识我?”
“城里都传,段家小将军持枪守北门,跟雾里邪祟硬碰硬。”姑娘指了指她腰间的玉,“你这玉……在我院里烧得慌,是来找我画东西的吧?”
这就是杨冰怡,祖父是前朝画师,据说传下了“画能镇邪”的本事,只是她性子孤僻,躲在竹林里很少露面。段艺璇往前一步,银甲上的雾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小水圈:“杨姑娘,临安快撑不住了。那雾蚀人心智,吞了三县城,我爹被构陷,城里没人能主持大局……”
她声音有点发紧,往常挥枪砍邪祟时眼睛都不眨,这会儿说起城里的危局,喉头发干:“我听说你会‘点睛术’,能画活物结界,能不能……救救临安?”
杨冰怡没立刻回答,转身看向案上的《山河图》。图里的临安城郭轮廓已经画好,只是城墙上留着片空白,像缺了块拼图。段艺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愣住——那空白处的轮廓,竟跟自己方才站在门口的身形,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像。
“这雾叫‘噬魂雾’,”杨冰怡指尖轻轻敲着画案,墨香飘得更近了,“我祖父的旧册里记过,蚀人魂,凭蛮力挡不住。”她顿了顿,看向段艺璇腰间发烫的镇魂玉,“画结界能镇它,但得‘心魂相契’——我的血墨做骨,你的灵物做魂,缺一样都成不了。”
段艺璇猛地攥紧镇魂玉,玉暖得几乎要烙进肉里。她看着杨冰怡清凌凌的眼睛,又望向竹林外那片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浓雾,咬了咬牙:“只要能守住城,什么条件我都应。杨姑娘,求你了。”
杨冰怡低头磨了磨墨,松烟墨在砚台里转着圈,泛起深黑的光。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轻轻“嗯”了一声,抬手将案上的澄心堂纸铺平,笔尖在墨里蘸了蘸:“先看看,这城郭的骨架,合不合你的心意。”
风从竹缝里钻进来,吹得画案上的纸角轻轻颤。段艺璇看着杨冰怡落笔的背影,忽然觉得腰间的镇魂玉不那么烫了,倒像是有股暖流,顺着血脉往心里渗——或许,临安城的生机,真就藏在这竹林画室的笔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