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取天命？

白砚亦步亦趋跟在方祁身后，对方时不时侧头投来一瞥，他总能精准捕捉，回以一副纯良无害的笑。

方祁心里犯嘀咕，这人瞧着倒像是与自己相熟多年，虽觉他并无恶意，警惕心却半点不敢松懈。

“不知你生在何处？”方祁头也不回地问。

“大蜀国。”白砚答得飞快。这回答倒没什么可疑，方祁便顺势多问了句：“你可听说过慕清玄？或是‘无极’？”

身后似有片刻停顿，方祁未曾察觉。“慕清玄倒听过些传闻，想来以方祁兄的能耐，该是早已打探清楚了。”白砚的声音听不出异样，“至于‘无极’，我这等小人物，哪有机会听闻。”

“是在下唐突了，白兄海涵。”方祁这才回身拱手致歉。

沉默蔓延了半晌，白砚才小声开口：“叫我砚兄成吗？别带那个‘白’字了……”

他心里正把沈奕骂了千遍万遍。从前方祁便是这般称呼，后来他因意外化作孩童模样，方祁改叫他“小白”，偏沈奕总在一旁偷笑。有次他忍不住问起，沈奕只淡淡道：“这名字不好。”此刻想来，仍是气闷。

“砚兄？”方祁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

白砚一愣：“啊？”

“怎么走神了？”方祁停下脚步，“我都叫了十几次‘砚兄’了，你竟没应。”

“没、没事，”白砚含糊道，“只是想起些不光彩的旧事。”

方祁来了兴致：“哦？是什么事？”

“不值一提。”白砚心里却在哀嚎：你们俩能不能别折腾我了？若不是为了她，谁愿意陪你们来一次又一次！

两人脚下都加快了些，不到一炷香便寻了处地方安顿。

“累死了……”方祁仰面倒在床上，喃喃自语，“这毒，该不会有事吧……”

“应该没事的，有柳叶一直压制着，侵蚀之力风花说很小的，想来没什么大事。”

琢磨片刻，终究放下心来，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灰暗的房间里，柳叶匕首的绿光忽明忽灭，几番闪烁后彻底暗下。而方祁身上，已多了一道细如发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划痕。

——

“那臭小子，竟还在四处打听我的消息？”慕清玄一头白发随意披散着，身上换了件样式陈旧的灰布衣衫，瞧着与往日仙风道骨的模样大相径庭。

秀姜在一旁静静打量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你确定穿成这样？能行吗？”

“怎么不行？”慕清玄扬了扬眉，“你当年不也常是这副打扮，就这衣服，谁也别笑话谁。”

“难不成你想你那玄金袍了？”

秀姜眸光微闪，轻声道：“倒是好些年没见你这模样了……”顿了顿，又问，“方祁去了满江曦，那边的人会不会把你的底细全抖出去？或者说不该说的？”

慕清玄抬手将灰衣兜帽罩在头上，白发仍有几缕垂在颊边，他把配剑往腰间一别，手中却摇起了折扇，慢悠悠道：“那倒不至于。我那徒弟多半更好奇萧景珩的事，想来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至于我嘛，估计就是顺便查一下。”

“嗯。”秀姜应了一声，神色平静。

“说起来，你们从前不是交情匪浅吗？”慕清玄话锋一转，语气里添了几分调侃，“怎么在琼都那会儿，反倒像是素不相识？”

秀姜脸色微沉，却还是压着情绪，淡淡道：“他故意装不认识，我索性便顺着他。”

“哦？”慕清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却没再追问——他太了解秀姜的性子，追问下去也未必能得到答案。

他转而看向秀姜，挑眉提醒：“你也赶紧把衣服换好，头发盘起来。被人认出来就麻烦了，懂？”

“嗯。”秀姜点头应下。他自然清楚，自己这头因常年与毒物打交道而染成的紫发太过扎眼，在江湖上独一份，稍不留意就会暴露身份。

“放心，定能偷出来。”慕清玄折扇轻敲掌心，语气笃定。

……

————

“方兄今日神采飞扬啊。”

方祁刚推开房门，就见白砚已在廊下等候。他瞧了眼天色，随口应道：“砚兄起得早。”

白砚身形微僵，唇角却噙着笑意：“是不早了，已近午时，正好该用膳了。”

方祁：“……”

“咳咳，砚兄见谅，是我贪睡了。”他连忙拱手致歉。

白砚并未多言，只道：“走吧，用过午膳便动身。”

“好。”

两人并肩往膳厅去，席间闲聊几句，很快便踏上行程。

“砚兄这是要往哪教派去？”方祁问道。

“说起来不算什么教派，不过是个几人的无名势力罢了。”白砚说着忽然停步，凝神扫视四周，又朝方祁偏了偏头，“你靠近些，我与你说件事——你可知晓觉醒者的江湖？”

“未曾深晓。”方祁细数着自己认得的觉醒者，“算上砚兄，我所知的不超过五个。”慕清玄、秀姜、沈奕、那个控制柳叶匕首的清衣少年，再加上眼前人，至于萧景珩，他尚不能确定。

“那你听了可别太惊讶。”白砚的声音压得更低，“据我所知，觉醒者的诞生源头已无从追溯，或许几千年前便有过，只是我们看不见那么遥远的过去。”

“江湖传闻，觉醒者最初是从北境以北传出来的。后来北境成了觉醒者的聚集地，不论皇室贵胄还是布衣百姓，只要有人觉醒，都会往那边去。”

“北境已是最北，再往北便是边境……那儿不是悬崖吗？”方祁依着脑中的地图提出疑问。

“你去过？怎知那边去不得？”白砚的语气带着几分玩味，眼底却掠过一丝晦暗——他去过，那是让他再不想离开的地方。

“……或许吧。”方祁没有深究。

白砚续道：“后来几经变故，如今觉醒者聚集在东洲与大蜀交界之地。”

“东洲近百年风调雨顺，百姓富足；大蜀国力强盛，其女帝更是觉醒者中的楷模。”

“连贵族也是觉醒者？”

“不分贵贱，只要觉醒，便都是一类人。外头叫我们觉醒者，我们内部却称‘天命人’。”白砚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我那朋友遇上些麻烦，她被强逼着去参加‘新一代天命分配’。”

方祁一路细听，遇不解处便问，此刻眉头微蹙：“新一代天命分配？”

“表面上看，天命人地位均等，不过实力有别——新人敬慕前辈，前辈也在为后人铺路。我那朋友……刚被看中。”白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眼底翻涌着压抑的痛，“也没救了。”

次次，他都没能护住她。

这次想来也不例外。只盼眼前人能记得承诺，日后寻回理智时，能将她复活。

方祁见他沉默，眉峰锁得更紧。

良久，他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笃定：“是夺取天命？”

白砚猛地抬眼，双目空洞却骤然迸出惊色，失声喊道：“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