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场拍夜戏的那天,暴雨倾盆。
摄影棚在半山腰,雨势太大压断了电线,整个剧组陷入一片漆黑。
导演让大家先回宿舍休息,明天再补拍,人群吵吵嚷嚷地往山下走,白钰却被傅司涎的助理拦住了。
“白老师,傅总让您去趟休息室,他说车钥匙落在化妆台了,麻烦您帮忙送一下。”
助理的声音带着歉意,
“他刚接了个重要电话,走不开。”
白钰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屏幕上的时间是凌晨一点,暴雨敲打着棚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着玻璃。
他抬头看向休息室的方向,那栋孤零零的小楼在雨幕里像只蛰伏的巨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好。”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带着恰到好处的犹豫,
“我、我现在就去。”
助理说了句“谢谢”就匆匆跑了,大概是急着下山避雨。
白钰站在原地,看着人群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脸上的怯懦一点点褪去。
他知道这是傅司涎的圈套。
那只狡猾的狐狸,从来不会把重要的东西落在无关紧要的地方他在等自己钻进去,像猎人在陷阱里放好了饵,就等着看猎物挣扎的模样。
可他偏要去。
白钰撑开伞,一步步走向那栋小楼。
雨水顺着伞沿往下淌,在脚下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他模糊的影子。
他想起三天前,自己趁傅司涎去拍外景,偷偷溜进他的休息室——
衣柜里挂着七件同款的黑色衬衫,书桌上的相框里是张老照片(傅司涎十七岁时的样子,眉眼间还带着少年气),最让他心惊的是,床头柜的抽屉里,放着一叠打印纸,全是他的资料。
从小学时得过的绘画奖状,到高中时被霸凌的匿名举报信,甚至连他去年在便利店兼职时的排班表都有。
最后一页是张偷拍的照片,他坐在学校的银杏树下看书,阳光透过叶隙落在脸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
找到你了。
当时白钰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又酸又胀。
他以为自己是被追逐的猎物,却原来,猎人早就把他的过去翻了个底朝天,连他自己都忘了的细枝末节,都被小心收藏着。
【你也怕我不见了,对不对?】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说,指尖抚过照片上自己的脸颊,
【你也和我一样,早就把对方当成了不能丢的宝贝。】
休息室的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浓重的雪松味混着雨水的潮气涌过来,白钰收了伞,站在玄关处适应黑暗。
借着窗外偶尔闪过的闪电,他看见傅司涎站在房间中央,背对着他,正在整理领带。
他的手机放在化妆台上,屏幕亮着,幽幽的光映在镜面上。
白钰的视线扫过去,心脏猛地一跳——
屏幕上是他的社交账号主页,关注列表停留在三年前,点赞记录里甚至有他随手转发的猫咪视频。
原来他刚才根本没接电话。
他就在这里,等着看自己发现这一切时的反应。
傅司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
闪电恰好亮起,照亮他眼底的笑意,像藏在暗处的狼,终于露出了獠牙。
“来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点慵懒的沙哑。
白钰慌忙低下头,把手里的车钥匙递过去,手指因为紧张在发抖:
“傅、傅总,您的钥匙。”
他不敢看对方的眼睛,生怕泄露了心里翻涌的情绪。
【你早就查过我了。】
那道声音在胸腔里嘶吼,带着隐秘的狂喜和愤怒,
【你翻遍了我的过去,是不是怕我有一天会离开你?】
傅司涎没接钥匙,反而往前走了两步。
他很高,阴影落在白钰身上,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白钰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混合着雨水和淡淡的须后水味,让他想起小时候养过的狼狗,看似温顺,凑近了才发现獠牙有多锋利。
“刚才在看什么?”
傅司涎的声音压低了,带着戏谑,
“看我手机?”
白钰的脸瞬间涨红,像被抓包的小偷:
“没、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
傅司涎伸手,指尖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闪电再次亮起,白钰撞进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责备,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探究,像在欣赏一件心爱的藏品。
“只是觉得,傅总好像很在意我?”
白钰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还是说了出来。
这句话像根引线,点燃了两人之间紧绷的空气。
傅司涎的指尖顿了顿,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忽然笑出声,低低的,带着愉悦的喟叹:
“你觉得呢?”
他的手指顺着下巴滑下来,轻轻摩挲着白钰的喉结,感受到对方瞬间绷紧的肌肉。
白钰的皮肤很烫,像有团火在皮下燃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你的手好烫。”
傅司涎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
“是不是……很怕我?”
【怕了?】
那道心声钻进耳朵,裹着蜜糖般的恶意,
【怕我知道你早就看穿了我的把戏?怕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早就把对方当成了囊中之物?】
白钰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他想躲开,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
傅司涎的指尖还停留在他的喉结上,轻轻一按,就能感受到他加速的心跳。
“我……”
他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吟,
“我不怕。”
【我不怕你知道。】
心里的声音却在嘶吼,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
【我怕的是你不够在意我,怕你的那些试探只是玩玩而已。
傅司涎,你最好和我一样认真,不然……我会把你锁起来的。】
傅司涎似乎察觉到了他心里的声音,突然低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他收回手,接过白钰手里的钥匙,转身走向门口。
“雨太大了,今晚别下山了。”
他拉开门,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的白钰,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房间里有备用的睡衣,你随便用。”
说完,他走进了雨幕,留下白钰一个人站在黑暗里。
窗外的暴雨还在下,白钰走到化妆台前,拿起傅司涎的手机。
屏幕还亮着,停留在他的照片页面。
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屏幕上自己的脸,忽然笑了。
原来我们都在镜子里,看着彼此的猎物。
他没去拿备用睡衣,而是走到傅司涎的衣柜前,打开了最下面的抽屉。
里面放着几件叠得整齐的黑色T恤,带着淡淡的雪松味。
他拿出一件穿上,布料宽大,刚好遮住半个手掌,像被对方的气息包裹着。
躺在床上时,白钰盯着天花板,听着窗外的雨声。
隔壁房间没有动静,傅司涎似乎睡了,又或者,也在和他一样,睁着眼睛想心事。
凌晨三点,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
林薇和制片人在酒店的高清图,比他昨天发的那张清楚十倍,连林薇项链上的钻石纹路都看得清。
白钰看着照片,笑了。
他知道是谁发来的。
傅司涎,你看,我们多有默契。
他回了条短信:
“谢谢。”
然后把照片转发给了那个营销号,附言:
“加点料。”
放下手机时,他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像叹息,又像满足的喟叹。
白钰闭上眼睛,把脸埋进带着对方气息的枕头里。
明天会很热闹。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