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

红绸从朱漆大门一路缠到正厅廊柱上，金粉写的“寿”字被檐角的风卷得轻晃。刚到巳时，巷口就停满了车马，青布轿帘被小厮掀开，穿锦缎褙子的夫人攥着描金拜匣下来，鬓边珠花随着脚步叮咚响；那边又有骑高头大马的公子勒住缰绳，腰间玉带扣在阳光下闪得人眼花，身后仆从扛着礼盒。

正厅里早已摆开十数张圆桌，青瓷碗里的蜜饯刚添满，就被穿短打的仆妇端着新沏的雨前龙井替换上来。穿绿衫的伶人在阶下调试琴弦，指尖刚碰响丝弦，就被廊下猜拳的声浪盖了过去——几个武将模样的汉子敞着衣襟，把青瓷酒杯往案上一墩，酒液溅在酱色桌布上，倒让盘里的酱肘子更显油亮。

穿粉红袄裙的丫鬟们提着食盒穿梭，裙裾扫过青砖地，带起一阵桂花糕的甜香。刚把蒸得透亮的蟹粉小笼端上桌，就有孩童举着糖画跑过，竹签上的糖画被风吹得摇晃，糖霜落了点在路过的白胡子老丈衣襟上。老丈笑着抬手掸去，转头就被身旁穿宝蓝锦袍的官员拉住，两人就着一盘酥糖说起话，声音混着戏台那边敲起的锣鼓，倒像滚在蜜里的珠玉，又脆又暖。

忽然有奴婢高声唱喏：“裕昌郡主到——”满厅喧哗霎时收了声，穿杏黄绣玉兰花襦裙的县主被侍女扶着走来，乌发绾成堕马髻，簪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行走时步摇上的珍珠轻晃，映得她颊边梨涡都似盛了光。她刚在主位坐下，王姈起身笑道：“县主今年生辰，瞧着比去年更添了几分贵气！”说着递过锦盒，里面是一对羊脂玉镯，莹白如凝脂。

接着便有众人依次上前祝寿。有小姐献上亲手绣的百寿图，针脚细密；有的奉上西域进贡的琉璃盏，透光时能映出虹彩。郡主一一谢过，笑意温软如春风，接过琉璃盏时指尖轻触，引得旁边的小姐凑过来：“这盏子真好看，姐姐生辰过后，借我玩几日好不好？”惹得满厅都笑起来。

廊下的乐师趁机奏起《寿南山》，丝竹声混着笑语，就有穿红裙的舞姬旋着水袖上了台，裙裾扫过地面时，带起的香风混着满厅的酒气、点心香，连梁上悬着的走马灯都似被熏软了，转得愈发轻快。

日头渐高时，宴席开了。水晶帘外传来舞姬的环佩声，厅内大家开始说笑，有侍女捧来新酿的荔枝酒，酒液入盏时泛起浅粉泡沫。阶下众人皆举杯祝寿：“祝郡主岁岁如今日，福寿安康！”。

她抬手将微乱的碎发别到耳后，端起面前的荔枝酒盏，对着满厅宾客浅浅一笑：“今日劳各位姐妹跑这一趟，还破费准备了这么些物件，实在过意不去。这杯薄酒，权当我谢过大家的心意。”

话音刚落，满厅便响起应和的笑声。她饮下酒，放下酒盏时，指尖沾了点酒液，映着廊外透进来的日光，倒像落了颗会发亮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