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被晨露浸得润白,她提着藕荷色裙摆迈过月洞门时,鞋尖沾了点青苔的湿意。她停在紫藤架下,先抬手将鬓边松了的珍珠络子理了理,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在耳后晃出细碎的光。
廊边的芭蕉叶还卷着半片新绿,她伸手碰了碰叶尖的晨露,水珠“嗒”地落进掌心,凉丝丝的,倒让她弯了弯眼。转过假山时,裙角扫过丛兰草,带起些微苦的香。石桌上摆着昨夜没收的青瓷茶盏,盏沿凝着的水汽已经干了,只留一圈浅淡的水痕。
池里的锦鲤许是听见了动静,“哗啦”一声甩着尾巴游过来,金红的鳞片在晨光里闪得像碎金。她蹲下身,指尖刚要触到水面,又猛地缩回——怕惊了鱼,也怕裙裾沾湿。她就着这个姿势望过去,对岸的海棠开得正盛,花瓣被风卷着落进水里,顺流漂到她脚边,像只粉白的小船。
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她仰头时,看见几只灰雀从柳梢掠过,翅尖扫落的柳叶飘下来,恰好落在她发间。阿绾抬手去拈,指尖穿过发丝时,带起鬓边银流苏的轻颤,那流苏坠着的小玉坠,撞在她腕间的银镯子上,叮铃一声,倒比铜铃更清润些。
廊下的紫藤萝刚过了花期,残瓣落得阶前一片淡紫,她弯腰拾了片半卷的花瓣,指腹碾过那点柔软的香,忽然想起昨儿个绣绷上没绣完的蝶翅,倒该用这颜色才好。
园子里的秋阳刚漫过东边的粉墙,把石榴树的影子拉得老长。枝桠上还挂着两个青红相间的果子,是前几日嬷嬷说要留着做胭脂的。她踮脚够了够,指尖刚触到果皮的糙意,就听见假山后传来簌簌声——原是那只养熟了的白鹦鹉,正歪着头啄石缝里的野菊。
鹦鹉扑棱着翅膀飞过来,停在她肩头时带起阵细风,掠得耳后碎发都飘起来。她抬手顺了顺鸟羽,目光却落在池边的垂柳上。新抽的柳条软得像丝线,垂在水面上,把满池云影搅得晃晃悠悠。
池边的石凳上积了层薄尘,她从袖中摸出帕子擦了擦,刚坐下就看见水面浮着片睡莲。淡粉的花瓣还半拢着,像被晨露浸得不肯睁眼。她折了支细竹,轻轻拨了拨花瓣,竟惊起只青虾,“咚”地跳进水里,溅起的水珠落在她手背上,凉丝丝的。
廊角的铜鹤香炉还飘着余烟,是昨儿个熏过的檀香。她起身绕到香炉后,见那丛秋海棠开得正好,深粉的花瓣上还凝着露,倒比窗台上那盆娇俏些。正想掐一朵簪在发间,忽觉肩头一轻——鹦鹉不知何时飞了去,正站在海棠枝上,歪着头啄那点露珠。
“仔细别把花瓣啄坏了。”她笑着去赶,指尖刚要碰到鸟尾,却被枝桠勾住了袖口。低头解那点缠上的丝线时,发间的银流苏垂下来,坠在青石上敲出细碎的响。风从竹篱外漫进来,卷着隔壁院子的桂花香,她深吸了口气,忽然想起灶上该在蒸桂花糕了,嬷嬷说过辰时的糕最是松软。
刚要转身,却见石缝里钻出朵蒲公英。白绒绒的球儿在风里轻轻晃,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那点白,就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鹦鹉“呀”地叫了声,扑棱棱飞远了,她抬头时,见晨光正漫过对面的朱漆栏杆,把她刚踩过的紫藤花瓣,映得像落了满地碎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