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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径上的心跳》

凌晨四点的登山杖戳进泥土时，带起的不是露水，是松针上凝结的月光。我攥着冰凉的杖柄抬头，整座山还浸在墨色里，只有前方领队的头灯像颗移动的星子，在蜿蜒的石阶上投下忽长忽短的光痕。

山脚的阔叶林是最先苏醒的。石阶缝隙里的蕨类沾着夜露，手指碰上去能感到细碎的凉意，像触到刚从溪水里捞起的鹅卵石。偶尔有夜行动物窜过，枯叶发出“沙沙”的碎裂声，惊得枝头的山雀扑棱棱飞起——它们翅膀带起的风里，有潮湿的苔藓味，混着腐叶发酵的微甜。

爬到半山腰时，天开始透白。原本模糊的山形渐渐显露出筋骨：右侧的岩壁像被巨斧劈开，裸露出青灰色的岩层，缝隙里斜生着几丛野杜鹃，花瓣上还挂着冰晶；左侧是成片的竹林，风过时整片竹浪起伏，竹叶摩擦的“簌簌”声里，能听见远处溪流的叮咚。这里的空气变得清冽，吸进肺里像含了片薄荷，之前因爬坡急促的呼吸，竟慢慢平稳下来。

最动人的是接近山顶的那段陡坡。石阶被常年踩踏得光滑，有些地方要手脚并用。抓着旁边的野山楂树枝向上时，忽然发现掌心沾了点胭脂红——是熟透的山楂果被碰落了。抬头时正撞见第一缕阳光漫过山脊，把对面的山峦染成金红色，原本深绿的树冠镶上了亮边，连空气都好像被镀上了暖光。同行的人都停了脚步，没人说话，只有风从耳边掠过，带着山顶特有的、干燥的草香。

站在山顶时，才懂“登高见远”不是虚言。山下的村庄缩成了积木模样，河流像条银带绕着山谷，云层在脚边流动，刚才攀爬过的路变成了条淡灰色的线。之前觉得陡峭的石阶、难捱的喘息，此刻都成了值得的注脚。下山时捡了块带青苔的石头，后来每次看到它，都能想起那天山顶的风——它吹走了汗水，也吹亮了眼睛里的光。

登山的意义或许就在这里：不是抵达终点的瞬间，而是路上的每一步——踩过的露水、听过的鸟鸣、抓过的树枝，以及在某个转角，突然撞进眼里的、意想不到的风景。

攥着最后一把铁链攀上山顶时，指节还在发颤。天边原本是沉沉的靛蓝，像块浸了墨的绒布，忽然有丝金红从云缝里渗出来，起初只是极淡的一抹，像不小心打翻的胭脂，转瞬间就漫成了大片霞光。

风里还带着山顶的凉意，却挡不住那片光越来越盛。云层被染成橘红、绯红、琥珀色，连身边的岩石都镀上了暖光，刚才攀爬时沾在裤脚的草叶，此刻边缘竟闪着细碎的金芒。有人忍不住低呼——最东边的云层忽然“破”了个口，一轮红日像被托举着的熔金，先是露个弧边，随即整个跃出云絮，山风瞬间被烘得暖起来，连呼吸都带着点暖意。

云海在脚下翻涌，被阳光染成流动的碎金，远处的山峦原本是青灰色的剪影，此刻也披上了霞光。刚才还清晰可闻的喘息声、铁链碰撞声，此刻都静了下去，只有快门声和偶尔的惊叹，混着山风一起飘向远方。有露水从松针上滴落，落在手背上，被阳光一照，竟像接住了一粒跳动的光。

原来登顶时的疲惫早被忘在脑后，此刻眼里心里，只剩这铺天盖地的光亮——不是凭空而来的璀璨，是穿过层层云雾、越过重重山岗，才终于撞进眼里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