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深谷晨雾

天还未亮透时，山坳里的雾气便开始漫溢。先是从溪涧底部腾起一缕缕青白，像被揉碎的云絮浸了水，带着松木与湿泥的冷香，沿着青石板的纹路往上爬。等第一缕微光穿过峰顶的云隙，整个山谷已被雾霭裹成了半透明的茧，远处的黛色山峦只剩模糊的轮廓，仿佛水墨画里未干的笔触。

溪边的芦苇丛还凝着昨夜的露，雾珠在细长三角叶上滚来滚去，偶尔坠进水里，惊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几只灰羽水鸟从雾中钻出来，脚蹼划开镜面般的水面，尾羽拖出银亮的弧线，转瞬又没入白茫茫的水汽里。

缓坡上的油茶树林浸在浓雾里，老树干上布满深褐色的苔衣，新抽的嫩枝却擎着鹅黄的芽，被雾气润得发亮。风过时，雾层像被谁轻轻掀动的纱帘，忽闪着露出底下成片的蕨类，它们卷曲的叶片还沾着星点露水，在微光中折射出细碎的虹彩。

往山谷深处走，雾气渐渐稀薄，能听见溪流撞在青石上的脆响。那水是从岩缝里渗出来的，清得能看见水底圆润的卵石，偶尔有几尾银鱼摆着尾巴游过，搅得石缝间的青苔轻轻晃动。岸边的野菊开得正盛，淡紫色的花瓣沾着雾水，像是被晨露染过的绸缎，凑近了能闻到清冽的香气，混着泥土的腥甜一起钻进鼻腔。

日头升高时，雾开始往山坳里退，露出被打湿的青灰色岩石。那些岩石上布满细密的水痕，像是谁用指尖划过的痕迹，阳光斜斜地照在上面，蒸腾出袅袅的水汽，在空气里织成半透明的网。远处的竹林渐渐显露出全貌，修长的竹秆上挂着水珠，风过时，竹叶簌簌作响，水珠便一串一串往下掉，落在枯叶堆上，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山腰间的梯田被雾洗得发亮，新插的秧苗排着整齐的队列，嫩绿色的叶片上滚动着水珠，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田埂上的蒲公英结了白绒球，沾着的雾水让绒球沉甸甸的，一阵风过，带着水珠的绒毛便悠悠地飘起来，像无数把小伞往山下飞去。

临近正午时，最后一缕雾从溪谷里钻出来，缠在最高的那棵松树上。那松树的枝干遒劲地伸向天空，松针上的水珠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像缀满了细碎的水晶。山风穿过松涛，带着暖意拂过脸颊，能闻到远处稻田里的稻香，混着山间野果的甜气，在清朗的空气里漫散开去。

站在山顶往下望，整个山谷像被水洗过一般鲜亮。青的山，绿的树，黄的花，都带着湿润的光泽，溪流在谷底蜿蜒，像一条闪着银光的绸带，缠绕着层层叠叠的梯田与林地。远处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在湛蓝的天空下画出淡淡的弧线，偶尔有几声鸡鸣狗吠顺着风飘上来，惊起几只山雀，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油茶树林，留下一串清脆的啼鸣，落在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草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