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九月初见

九月的临城，暑气像块顽固的蜜糖，黏在空气中迟迟不肯散去。正午的阳光依旧带着灼人的温度，穿过教学楼旁老樟树浓密的枝叶，在铺满鹅卵石的校园小径上投下细碎摇晃的光斑，蝉鸣断断续续地从树梢滚落，为这开学日添了几分慵懒的喧嚣。

“宝贝，书包给妈妈，你拿这个水盆就好。”夏淼的妈妈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不由分说地从她肩上卸下沉甸甸的书包，又转身把书包往旁边男孩背上一搭，“让你弟背，男孩子火力壮，你可别累着。”夏淼望着妈妈微驼的背影，手指蜷了蜷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知道妈妈腰椎间盘突出的老毛病，医生反复叮嘱不能负重，可每次开学妈妈总这样抢着干活。弟弟不满地嘟囔了句“姐的书包比砖头还沉”，却还是乖乖地把书包往上提了提，姐弟俩的目光在半空相遇，夏淼冲他无声地笑了笑。

宿舍楼前的梧桐树下挤满了报到的学生和家长，行李箱的滚轮声、招呼声、叮嘱声交织成一片热闹的海洋。夏淼攥着手里的水盆，跟着妈妈穿过人群。“二楼最里面的203，没错吧？”妈妈对照着报到单确认了宿舍号，推开斑驳的绿色铁门时，屋里已经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哈喽！你也是203的吗？”靠窗的上铺探下来一张圆圆的脸，女孩扎着高马尾，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另一个坐在书桌前整理东西的女生也转过头，她戴着细框眼镜，气质文静，轻声细语地打了招呼，夏淼点点头，刚要开口自我介绍，妈妈已经热络地接话：“我们家淼淼这孩子性子腼腆，以后麻烦你们多照顾啦。”

家人帮她铺好带着阳光味道的被褥，又把洗漱用品一一摆进阳台的置物架，妈妈拉着她反复叮嘱“胃不好要按时吃早餐”“晚上睡觉别踢被子”，直到宿舍管理员来催家长离场，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宿舍门关上的瞬间，三个女孩同时安静下来，夏淼坐在床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上的花纹，林薇推了推眼镜，高马尾女孩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宿舍门突然被“砰”地推开。

“抱歉抱歉！我来晚啦！”一个穿着亮黄色T恤的女生拖着巨大的行李箱站在门口，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她像颗小太阳，瞬间驱散了屋里的拘谨。夏淼小声说了自己的名字，其余两人也再次做了自我介绍，坐在上铺的那个女孩突然兴奋道"太好了咱宿舍没人社恐！"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之前的尴尬瞬间烟消云散。

时间在收拾行李和叽叽喳喳的闲聊中溜走，转眼就到了午饭时间。四人并排走向餐厅时，沿途的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得夏淼浑身不自在。她下意识地往苏晓晓身后缩了缩，耳边却传来路过男生压低的议论声。夏淼属于那种初看惊艳、再看更添韵味的女生，杏仁眼瞳色偏浅，笑起来时眼角会浮起淡淡的卧蚕，皮肤是常年不见强光的冷白皮，在人群里白得像块温润的玉。其余三人一位是元气满满的甜妹，一位是知性清冷的学霸型美女，最后到的舍友则是五官明艳的御姐风，四个风格各异的女生走在一起，自然成了移动的焦点。

“淼淼别躲呀，咱们这是颜值天团出道！”其中一个室友察觉到她的局促，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其余两人也默契地加快脚步，把她护在中间。餐厅里人声鼎沸，消毒水和饭菜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夏淼捂着隐隐作痛的胃，径直走向清淡窗口。“我妈特意叮嘱我胃不好要吃软和的。”她小声解释着，打了一碗小米粥、一碟蒸南瓜和一小份清炒时蔬，瓷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们在餐厅角落找了张四人桌坐下，那三人都在激烈的讨论着最近发生的趣事，夏淼小口喝着温热的粥，米粥绵密地滑过胃壁，带来一丝暖意。她吃饭时向来不爱说话，妈妈说这样对肠胃好，舍友们知道后都很默契地没有打扰她，只是聊天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饭后阳光稍稍柔和了些，四人沿着湖边小路散步，商量着下午的行程。夏淼小声说：“我想去图书馆看看，听说新生要先熟悉借阅系统。”话音刚落，就被其中一位室友笑着打趣：“呦~我们淼淼还是个大学霸呢，开学第一天就卷起来了？”夏淼的脸颊瞬间染上浅浅的粉色，像被夕阳吻过的云朵，连耳尖都透着红，她捏着衣角说不出反驳的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通往图书馆的小路被两排垂柳拥抱着，柳条垂到地面，风一吹便轻轻扫过脚踝。阳光穿过柳叶的缝隙，在地上织成晃动的光斑，空气中飘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图书馆是栋复古的红砖建筑，爬满了翠绿的爬山虎，推开厚重的木门，冷气夹杂着旧书的油墨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一身暑气。

“哇，里面好大！”苏晓晓忍不住惊叹。图书馆内部是挑高设计，木质书架从地面一直顶到二楼回廊，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她们在自助借还机旁取了读者卡，各自选了喜欢的书，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夏淼选了本封面素净的诗集，刚翻开第一页，就听到对面传来压抑的打哈欠声。

半小时后，室友们争先恐后的请求：“淼淼，要不我先撤吧？这书里的字会催眠，我真学不下去了。”见到夏淼轻笑着点头，她们也如释重负地附般笑了。看着她们轻手轻脚地把书放回书架，像偷溜出课堂的小学生般溜出了阅览室。

她刚要静下心来读诗，头顶忽然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同学，这里有人吗？”夏淼抬头时，恰好有束阳光从窗棂斜射进来，落在男生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层毛茸茸的金边，让她一时看不清五官，只觉得那轮廓在光晕里显得格外柔和。“没、没有人。”她下意识地把椅子往里挪了挪，声音细若蚊吟。

男生道谢后轻轻拉开椅子坐下，木质椅腿与地板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直到他把书本摊开，夏淼才敢悄悄抬眼打量——他穿着一身得体的校服，领口松了一颗扣子，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五官比寻常男生更加立体，低头翻书时阴影落在眼下，冲淡了眉骨自带的锋锐感。他身上有种干净的皂角香，混着阳光的味道，让夏淼莫名想起老家院子里晒过的棉被。

时间在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窗外的阳光渐渐染上橘红色，透过玻璃在桌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影。夏淼抬手看了眼腕表，下午四点十分，表盘上的小熊指针正悠悠地走着。她合上书准备离开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对面——男生正低头看着一本厚厚的专业书，侧脸的线条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睫毛上仿佛落满了碎金，连紧抿的唇角都透着专注的认真。

夏淼看得有些出神，直到男生忽然抬起头，带着笑意的目光与她撞个正着：“同学，你要走了吗？”她像被抓包的小偷般猛地回神，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舌头像打了结：“我、我没有看你，我、我只是……”越急越说不清楚，最后索性闭了嘴，抓起书包匆匆起身，连句“再见”都忘了说。

走出图书馆时，晚风吹在发烫的脸颊上，带来一丝凉意，可心脏却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砰砰”地快要冲出胸膛。她踩着自己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影子，连跑带走地往宿舍赶，书包带子在肩上晃出细碎的声响。

推开宿舍门，迎接她的是三个舍友齐刷刷的八卦目光。“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图书馆遇到帅哥了？”一位室友一脸“我懂的”表情凑过来。夏淼的脸更红了，摇着头说不出话，抓起床上的玩偶就蒙住脸，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舍友们见状都笑着散开了。

夏淼躲在被子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诗集的封面，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夕阳下那个专注的侧脸。晚风从纱窗缝隙钻进来，吹动窗帘轻轻摇晃，她把脸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枕头里，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原来开学第一天，就藏着这样猝不及防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