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明远在颠簸的马车中惊醒,青铜镜从怀中滑落。镜面反射的月光里,现代医院的影像如雾气般消散。他急忙抓住镜子,指腹却被镜缘划破——血珠滴在镜面上,竟被缓缓吸收。
"醒了?"苏芷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她靠在车厢角落,心口龟甲纹路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还有半个时辰到渡口。"
温明远这才发现她换上了男装,发髻散开束成马尾,腰间却挂着那枚边缘锋利的铜钱。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耳后朱砂痣颜色变深了,像一粒凝固的血。
"你的伤..."
"死不了。"苏芷掀开车帘,江风裹着水腥味卷入,"首辅大人查封赵府时,我们的人在祠堂暗格里找到了这个。"
她抛来一卷竹简。温明远展开时,竹片发出脆响——这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火浣简",遇热才会显字。随着他体温传导,竹简上逐渐浮现星图,与青铜镜背面的图案互补。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落款:温翰林于永和九年立。
"我父亲三年前写的?"温明远声音发紧,"可赵府案发是..."
"永和十二年。"苏芷的指尖点在星图某处,"看这里。"
北斗第七星的位置标着个微小的人形,轮廓与温明远有七分相似。当他用染血的指尖触碰时,竹简突然浮现第二层文字——是现代简体字写的"救命"。
马车猛地颠簸,竹简掉落。温明远弯腰去捡,却发现车厢地板缝隙里卡着片枯叶。这叶子纹路异常熟悉,分明是母校图书馆前那棵银杏的叶子。他下意识摸向口袋,竟掏出半块被血浸透的纱布——上面印着现代医院的名称。
"时空开始重叠了。"苏芷突然说。她解开衣领,心口龟甲纹路周围浮现出细小的光点,如同星辰运转,"从你触碰完整龟甲那刻起,两个世界的壁垒就在变薄。"
温明远突然抓住她手腕:"你能看到我的记忆?"
"只有关于青铜器的部分。"苏芷抽回手,从行囊取出个漆盒,"比如这个。"
盒中是面破损的铜镜,与温明远怀中那面形制相同,但镜面有裂纹。当两镜相向时,裂纹竟组成一个篆体"温"字。温明远的"历史之眼"自动触发,他看到这面破镜曾属于某个穿白大褂的现代人——那人正在实验室用光谱仪分析青铜碎片。
"第三任宿主。"苏芷合上漆盒,"他是第一个发现两个世界关联的人,也是唯一自然死亡的宿主。"
马车突然急停。车夫发出暗号性的三声咳嗽,苏芷立刻将温明远推倒。箭雨穿透车壁的声响中,她压低声音:"渡口有埋伏,我们走水路。"
他们翻出车窗时,江边芦苇丛中火光点点。温明远跟着苏芷跳上艘小舟,箭矢追着水花钉入船板。苏芷割断缆绳的瞬间,一支火箭擦着她耳畔射入船舱。
火光照亮了她耳后朱砂痣——那根本不是痣,而是微型青铜镜的烙印。温明远还未来得及细看,小舟已被急流卷入江心。
"抓紧!"苏芷拽着他趴下。小舟擦着礁石掠过,船底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温明远怀中的青铜镜突然变得滚烫,镜面显示水下有铁索阵。
一支带倒钩的铁矛刺穿船板。苏芷斩断矛杆时,温明远看到她手臂上的红线又出现了,这次一直延伸到肘部。更可怕的是,他自己的红线也在同步延伸。
"子午劫没过。"苏芷咬牙往上游划,"必须在天亮前..."
江面突然升起浓雾。小舟被浪头抛起时,温明远看到雾中有艘巨大的楼船轮廓。船上灯笼亮起诡异的绿色,照出甲板上影影绰绰的人形——他们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
"天机阁的幽冥船!"苏芷脸色惨白,"二皇子竟真炼成了尸傀..."
温明远的"历史之眼"在此刻失控。无数画面如洪流冲刷脑海:现代实验室的白大褂男子咳血而死;苏芷的祖先将青铜镜刺入宿主心脏;病床上的自己正被推入CT室...最后定格在一间书房里,温翰林对着龟甲喃喃自语"还差最后一步"。
浓雾中传来琴弦崩断般的声响。温明远突然发现幽冥船甲板上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灰衣僧人正将某种液体倒入江中。液体接触水面立刻燃起幽蓝火焰,形成包围小舟的火圈。
"抓紧我!"苏芷将破镜按在温明远掌心,自己手持完整铜镜。当两镜相碰时,红线突然发出刺目红光。温明远感到胸口剧痛,仿佛有烧红的铁丝穿过心脏。
蓝火扑来的瞬间,镜面爆发出强光。温明远最后看到的,是苏芷被火焰映亮的侧脸——她耳后的青铜镜烙印正在龟裂,露出底下现代医院的吊灯影像。
强光散去后,小舟漂浮在平静的江面。幽冥船与蓝火都消失了,只有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提醒着时间流逝。温明远喘着气看向怀中,两面铜镜已经融合,镜背星图补全了大半。
"这是..."他声音嘶哑。
苏芷按住心口龟甲纹路:"时空锚点。每任宿主和暗卫都是活体坐标,维持两个世界的平衡。"她突然咳嗽起来,指缝渗出黑血,"但现在..."
温明远这才发现她后背插着半截断箭。箭头泛着蓝光,明显淬了毒。更可怕的是,她耳后的镜烙印完全碎裂了,露出底下电子仪器的反光。
"听着。"苏芷抓住他衣领,力道大得惊人,"回现代后去找..."
江风吞没了后半句话。温明远只看到她嘴唇开合,而怀中的融合铜镜突然显示现代病房——心电监护仪正变成直线。与此同时,苏芷心口龟甲纹路开始发光,光线如血管般蔓延全身。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江雾时,温明远怀中一沉。苏芷消失了,只剩那面融合的铜镜。镜中影像定格在现代医院走廊,一个穿病号服的男子正跌跌撞撞地奔向电梯——那是他自己。
渡口方向传来号角声。温明远握紧铜镜,突然明白了一切。他蘸着苏芷留在船板上的血,在镜面写下"永和九年冬"——这是竹简上父亲留下讯息的时间。
铜镜发出嗡鸣,江水开始逆流。在意识被抽离的最后一刻,温明远看到江底沉着一口青铜鼎,鼎中隐约有赤蛇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