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医院走廊还浸在消毒水的冷香里,苏逸尘刚换好白大褂,就听见住院部大厅传来嘈杂的喧闹。
护士小陈抱着病历夹跑过来,脸色发白:“苏医生,那个病人的家属又来了!这次带了好多人,堵在门口不肯走!”
苏逸尘的指尖在白大褂口袋里攥紧了那枚兔子挂件,冰凉的塑料硌着手心。他理了理衣领,声音依旧平稳:“知道了,我去看看。”
走到大厅拐角,就看见一群人举着打印的标语围在导诊台,为首的正是那个主动脉夹层病人的儿子,穿件褪色的夹克,眼里布满红血丝,手里还捏着根不知从哪捡的木棍。
“苏逸尘呢?让那个庸医出来!”他嘶吼着,唾沫星子溅在旁边护士的脸上,“我爸进医院时还能说话,现在躺ICU里醒不过来,你们就是想骗钱!”
周围的病人纷纷避让,手机镜头却齐刷刷地对准了这片混乱。苏逸尘深吸一口气,刚要走出去,手腕突然被人攥住。秦宇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穿件黑色冲锋衣,脸色沉得像要下雨:“别去。”
“我是主治医生。”苏逸尘轻轻挣开他的手,清冷的眉眼在晨光里透着股不容动摇的坚定,“躲不掉的。”
他刚走到人群前,那根木棍就带着风声挥了过来。“你还敢出来!”男人双目赤红,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苏逸尘的白大褂,“我妈卖了老家的房子才凑够手术费,你却把人治成植物人!今天我就让你偿命!”
苏逸尘下意识地后退,却被后面涌上来的家属堵住去路。
混乱中不知是谁推了一把,他踉跄着撞在导诊台的尖角上,后腰传来一阵尖锐的疼。他咬着牙想站直,那男人却疯了似的扑上来,拳头狠狠砸向他的侧脸——
“住手!”秦宇的吼声像惊雷炸响。他一把将苏逸尘拽到身后,自己硬生生挨了那拳,嘴角瞬间渗出血丝。
“手术同意书是你签的字,风险告知书你也画了押!现在人保住了,你在这里撒什么野?”
男人被他眼里的狠戾吓住,却依旧梗着脖子喊:“那钱呢?三十万!我爸要是醒不过来,你们就得退钱!”
苏逸尘扶着后腰站出来,白大褂的下摆已经洇开一片深色的血。
他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声音因疼痛有些发颤,却依旧清晰:“病历我已经提交给医务处,所有收费项目都有明细。
如果你对治疗方案有疑问,可以申请医疗鉴定,但请你离开医院,不要影响其他病人。”
他的冷静彻底激怒了男人。那人忽然从怀里掏出把水果刀,明晃晃的刀尖直指苏逸尘:“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穷好欺负?今天我就死在这儿,让大家看看你们医院多黑!”
人群发出一阵尖叫。秦宇眼疾手快地将苏逸尘往旁边一推,自己却被刀刃划开了胳膊,鲜血瞬间染红了黑色的冲锋衣。
“保安!”他嘶吼着,死死攥住男人持刀的手腕,两人扭打在一起。
苏逸尘看着秦宇胳膊上的伤口,忽然想起那天手术台上,也是这样鲜红的血浸透了纱布。他的心脏像被什么攥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后腰的伤口还在渗血,他却顾不上,踉跄着想去拉架,却被赶来的保安拦住。
混乱最终被制服,男人被按在地上时还在疯狂咒骂。秦宇捂着流血的胳膊走到苏逸尘面前,脸色因失血有些发白,却还是先伸手去摸他的后腰:“怎么样?还能站吗?”
苏逸尘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胳膊上的伤口,眼眶忽然红了。
周围的议论声、相机的快门声、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交织在一起,他却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秦宇掌心传来的、烫得惊人的温度。
“去处理伤口。”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转身时后腰的疼痛让他踉跄了一下,秦宇立刻伸手扶住他,两人的影子在光洁的地板上交叠,像株被暴雨打过的双生花,狼狈,却紧紧依靠着。
没人注意到,人群的角落里,有人举着手机录下了这一切,镜头特意对准了苏逸尘染血的白大褂,和秦宇护在他身前的背影。
清创室的灯光白得刺眼,苏逸尘坐在诊疗椅上,后腰的钝痛一阵阵往上涌。秦宇刚被护士带去处理胳膊上的刀伤,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他三次,眼里的焦灼几乎要漫出来。
“苏医生,您这伤口得缝几针。”护士小李拿着碘伏棉签,手都在抖,“刚才要是秦先生没把您推开……”
苏逸尘摇摇头,示意她继续。
消毒水渗进皮肉的疼让他蹙紧眉头,额角渗出细汗,视线却落在窗外——住院部楼下,那几个家属被保安“请”走时,还在对着大楼的方向指指点点,像群盘旋不去的乌鸦。
“医务处刚才来电话了。”小李一边准备缝合针线,一边低声说,“说网上已经有视频了,标题写得很难听……还有人扒出您前天累晕的事,说您是‘带病上岗草菅人命’。”
针线穿过皮肉的轻微“滋滋”声里,苏逸尘忽然想起那个躺在ICU里的老人。
手术那天,老人的儿子跪在手术室外,额头磕得通红:“苏医生,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爸,砸锅卖铁我都认!”
人心怎么变得这么快?他闭了闭眼,后腰的疼似乎更清晰了些。
“别动。”秦宇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带着点沙哑。他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白色的绷带透出点红,显然是伤口又渗血了。
“不是让你去输液吗?”苏逸尘皱眉。
秦宇没说话,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对小李说:“我来吧。”他接过针线,动作竟意外地稳,指尖擦过苏逸尘后腰的皮肤时,刻意放轻了力道,“那天车祸,你也是这么给我缝的?”
“嗯。”苏逸尘的声音有点闷,“比这深两寸,你醉着酒还敢骂我手重。”
秦宇低笑一声,胸腔的震动透过掌心传过来,苏逸尘忽然觉得伤口没那么疼了。
“那时候怕你缝歪了,留个丑疤。”他凑近了些,呼吸拂过苏逸尘的颈侧,“现在才知道,你缝的针比谁都好。”
缝合的最后一针落下时,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医务处的王主任推门进来,脸色凝重得像块铁:“小苏,家属把事情捅到卫生局了,刚才那边来电话,让你暂停出诊,配合调查。”
苏逸尘的身体僵了僵,后腰的伤口像是被人又捅了一刀。
“暂停出诊?”他抬头,眼底的清冷碎了些,“那个病人还等着我查房……”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王主任避开他的目光,语气却不容置疑,“你先休息几天,把伤养好。秦先生,麻烦你……多照顾照顾他。”
王主任走后,清创室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秦宇替苏逸尘系好病号服的扣子,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忽然说:“我带你回家。”
苏逸尘没反对。他换衣服时,秦宇站在窗边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却能听清几句——“把网上的视频处理掉”“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不惜一切代价”。
走出医院大门时,阳光正好,却照不进苏逸尘眼底的阴翳。
他看着门诊楼前那块“救死扶伤”的石碑,忽然觉得有点讽刺。秦宇把他塞进副驾,刚要关门,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突然跑过来,手里攥着支康乃馨。
“苏医生!”小姑娘仰着脸,眼睛红红的,“我奶奶说,是您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那些人都是胡说八道!”她把康乃馨塞进苏逸尘手里,转身跑回了住院部,马尾辫在阳光下甩成道亮色。
苏逸尘捏着那支带着露水的康乃馨,花瓣蹭过指尖,有点痒。秦宇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时看了他一眼,忽然说:“你看,不是所有人都瞎。”
车子驶过医院门口的十字路口时,苏逸尘的手机响了,是ICU的护士打来的,声音带着哭腔:“苏医生,老爷子……老爷子刚才醒了!他还说,谢谢您……”
苏逸尘猛地抬头,后腰的伤口似乎不那么疼了。他看向秦宇,对方正望着他笑,眼里的光比车窗外的阳光还亮。
只是他们都没注意,街角一辆黑色轿车里,有人正举着长焦镜头,对准了苏逸尘手里的康乃馨,和秦宇落在他身上的、不加掩饰的温柔目光。镜头的主人勾了勾唇角,按下了发送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