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上流成一道金线。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个穿着淡粉色寝衣的自己，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倦意。画春拿着桃木梳子，正小心翼翼地梳理我及腰的长发。
“娘娘的发质真好，又黑又亮。”画春轻声说，手里的梳子轻柔地滑过发丝。
我没应声，目光落在妆奁上那枚成色极好的羊脂玉簪上。那是昨儿萧诀的母妃李淑妃派人送来的，说是给新妇的见面礼。宫里的规矩就是多，处处透着虚情假意。
"简单梳个垂挂髻就好，不用太复杂。"我说。
"是。"画春应着，手里的动作没停，"早膳已经备好了，是御膳房刚送来的，有您喜欢的水晶虾饺和杏仁酪。"
我点点头，心里却没什么胃口。经历了昨晚那场荒唐的“新婚夜”，我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地待着。可我已不再是在草原上策马啸风的少女，从踏入这东宫的那一刻起，便再没有资格随心所欲。
“对了，”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淡淡地问，“昨儿送我回来的那几个陪嫁丫鬟，都安顿好了吗？”
"回娘娘，都安顿好了。按照您的吩咐，分给她们的都是咱们从侯府带来的老仆，住处也安排在离主殿最近的偏院。"画春回答得滴水不漏。
我满意地点点头。在这陌生的东宫，只有这些从小跟在我身边的人，才能让我稍稍安心。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的尖细嗓音：“太子殿下驾到——”
我握着茶杯的手指猛地一紧，温热的茶水差点洒出来。他怎么来了？协议不是已经谈好了吗？难道反悔了？
画春也吓了一跳，手里的梳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连忙跪倒在地：“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压下心头的波澜，缓缓起身，准备迎接这位“合作伙伴”。
萧诀穿着一身月白色常服，站在门前，倒分外挺拔俊朗。他没理会地上跪着的画春，目光径直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都下去吧。”他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是。”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连忙磕头行礼，鱼贯而出，偌大的寝殿瞬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站在原地没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萧诀却迈开长腿，一步步朝我走来。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我的心尖上。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做好了应对任何突发状况的准备。
他在我面前站定，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股淡淡的墨香混合着冷冽的熏香气味扑面而来，是属于他的味道。
“太子妃这是要梳妆？”他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点点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是。”
他没说话，目光落在我散落的长发上，眼神深邃。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转身，捡起地上那把桃木梳子。
“我来吧。”他说。
我愣住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殿下说什么？”
萧诀没再作声，只是把梳子塞进我手里，然后绕到我身后，站在铜镜前。我能从明镜中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抬手。”他命令道。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了手。他的手指轻轻接过梳子，触碰到我发丝的瞬间，我感觉自己像被烫到一样，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柔，甚至可以说是笨拙。桃木梳子慢慢地梳过我的长发，带着他指尖微凉的温度。镜子里，他专注地看着我的头发，神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我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这算什么？协议之外的一时兴起？还是又一轮新的试探？
“爱妃在边关的时候，也这样梳妆吗？”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从镜子里看着他，平静地回答：“边关风沙扑人，哪有这么多讲究。简单束个马尾，方便练武便是。”
他轻笑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不愧是将门虎女，言行举止都透着股蛮劲。”
我没接话，心里却冷笑。现在知道嫌弃了？当初要是有本事拒绝这门婚事，又何必现在在这里假惺惺地示好。
梳子梳到发尾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动作。我正疑惑，却感觉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耳垂，微凉的触感让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害怕了？”他凑近我的耳边，声音低沉得像情人间的呢喃，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廓，“沈凝，你记住，从今日起，你是我的太子妃。在外人面前，我们必须是恩爱夫妻。”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心中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果然，他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演戏给外人看。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镜子里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挤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殿下放心，臣妾明白该怎么做。”
萧诀看着我的笑容，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快进入角色。他没再说什么，继续手里的动作。很快，一个简单却精致的垂挂髻就梳好了。
“好了。”他放下梳子，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冰冷。
我站起身，微微屈膝行礼：“多谢殿下。”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画春的声音：“启禀娘娘，早膳已经备好，是否现在传进来？”
萧诀看了一眼沙漏，淡淡地说：“传。”
“是。”
很快，宫女们鱼贯而入，在殿中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桌上摆上了精致的早膳。四碟八碗，荤素搭配，光是看着就让人眼花缭乱。
萧诀坐在主位上，示意我坐在他身边。我依言坐下，心里却明白，真正的“表演”现在才开始。
“尝尝这个水晶虾饺，”萧诀夹起一个放在我的碟子里，“御膳房新换的厨子，手艺还不错。”
我看着碟子里那个玲珑剔透的虾饺，突然觉得一阵反胃。在边关的时候，别说虾饺了，有时候能吃上一口热乎饭就不错了。可现在，面对着满桌的珍馐佳肴，我却食不知味。
“多谢殿下。”我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
萧诀似乎很满意我的配合，又夹了几样菜放在我碟子里。我默默吃着，心里却在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这深宫生活。
突然，萧诀夹起一块燕窝糕，递到了我的嘴边：“这个甜而不腻，你应该会喜欢。”
我愣住了，看着近在咫尺的糕点，又看了看周围低着头不敢看我们的宫女太监，心里暗骂萧诀狡猾。他这是故意做给外人看，让她们以为我们夫妻恩爱。
没办法，我只能配合。我微微张嘴，咬住了那块燕窝糕，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
就在我的嘴唇碰到他筷子的瞬间，萧诀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涌。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吃东西。
一顿早膳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萧诀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对外面喊道：“李德全。”
“奴才在。”一个穿着体面的太监连忙走了进来，恭敬地行礼。
“时辰差不多了，准备去上早朝吧。”萧诀说。
“是。”李德全应着，目光却在我和萧诀之间飞快地扫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我知道，他肯定是听说了昨晚的事，没想到今天太子会亲自为我梳头，还一起用早膳。看来，萧诀的目的达到了。
萧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看了我一眼：“好好休息，本宫晚点再来陪你。”
又是这种真假难辨的话。我心里冷笑，脸上却露出得体的笑容：“恭送殿下。”
萧诀没再说什么，转身跟着李德全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娘娘，奴婢伺候您歇息一会儿？”画春小心翼翼地问。
我摇摇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精致却压抑的庭院。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可这一切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个华丽的牢笼。
“帮我把这发髻拆了，”我疲惫地说，“头痛得紧。”
“是。”
画春小心翼翼地为我拆开发髻，桃木梳子再次滑过我的长发，却再也没有了刚才那种令人紧张的触感。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启禀娘娘，外面有位林姑娘派人送来了贺礼，说是给娘娘请安。”
林姑娘？我心里咯噔一下，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那个住在城南别院的林素薇。她这时候派人送贺礼来，是什么意思？示威吗？
“既然是送贺，怎么不见礼？”我冷冷地问。
“回娘娘，已经放在门外了。”小太监回答。
“拿进来。”
很快，两个宫女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走了进来。我示意她们把锦盒放在桌上，然后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走到桌前，看着那个锦盒，心里琢磨着林素薇的用意。打开锦盒的瞬间，我愣住了。
里面放着的，竟然是一盆开得正艳的夹竹桃。
我冷笑一声。夹竹桃，毒性不小。林素薇这是在明目张胆地警告我吗？警告我离萧诀远点，否则就会像这夹竹桃一样，美丽却致命？
好，很好。我沈凝倒要看看，这深宫之中，究竟是谁能笑到最后。
我伸手，轻轻抚摸着夹竹桃那娇艳的花瓣，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林素薇，既然你迫不及待地想玩，那我就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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