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阵刺骨的寒意中醒来的。
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防护服还在运作，自动调节着温度，可那种冷不是来自外面，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
实验室的警报声已经停了，但空气里还飘着残余的电流味。我坐起身，金属平台在幽蓝的灯光下泛着冷光。地上散落着碎玻璃，每一步都踩出清脆的响动。
我弯腰捡起一个毛绒玩具——是只粉色的小兔子。指尖碰到它的瞬间，脑袋里“嗡”地炸开一团模糊的画面。病床、针管、穿白大袍的人影……还有个女孩的哭声，断断续续，像老式磁带卡顿的声音。
我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冷静。其他培养舱都是空的，玻璃罩内侧刻着密密麻麻的倒计时数字。有些已经划掉，有些还剩几天几小时。我的名字出现在几个数字旁边，时间都不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攥紧兔子，沿着应急灯指示的方向往前走。走廊很长，墙壁上全是数据线，像蜘蛛网一样缠绕着。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越来越清晰，因为我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有人在翻东西。
我贴着墙慢慢靠近，转过拐角，看到沈季淮站在控制台前，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他背对着我，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风衣，肩线绷得笔直。
“醒了？”他没回头，继续翻着手中的记录本，“比我预想的快。”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他。他后颈有道旧伤疤，我记得那道疤是怎么来的。那次任务失败，是他替我挡下的子弹。
“这是什么地方？”我问。
他终于合上笔记本，转身看着我。他的眼神和以前不太一样，多了点我看不懂的东西。
“你真的想知道？”
我咬牙：“不然呢？”
他走到控制台前，按下几个键。墙面突然亮起，一串串数据流开始滚动。我瞳孔一缩，那些数字像是活的一样，在我视网膜上跳跃。
“你以为自己是姜悦。”他说，“可真正的姜悦，十年前就死在这张病床上。”
我猛地后退一步，撞到身后的金属架。架子晃了一下，上面放着的注射器滚落下来，在地上摔得粉碎。
“胡说。”我说，声音却有点发抖。
“你自己看。”他指着数据流，“你是备份，是姜家为了延续血脉做的第二选择。当年移植手术失败，他们放弃了你，把你封存在这里。直到黑曜计划重启。”
我死死盯着那些数据，脑子里乱成一团。荧光血液开始沸腾，顺着血管往上爬。我蹲下身，扶住膝盖，努力压制那种灼烧感。
“你为什么救我？”我问。
“因为你妹妹需要一个备份。”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得可怕，“而我，欠她一条命。”
我猛地抬头，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痛苦。我想冲上去质问他，可身体突然一阵剧烈的抽痛。荧光血液开始外溢，在防护服上留下暗色痕迹。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我咬牙，“从你第一次见我开始，你就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姜悦。”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怀疑。”
我笑了，笑得有点苦：“所以你是在利用我？还是……你根本就是在报复我？”
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都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一次次把我从绝境里拉出来？”
他走近几步，站在我面前。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那是他惯用的香水味道。他伸手想碰我，却在半空中硬生生收了回去。
“因为我知道失去一个人的感觉。”他说，“我不想再经历一次。”
我看着他，喉咙发紧。那些记忆碎片又开始浮现，画面闪得更快了。我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导管。沈季淮站在玻璃罩外，手里握着注射器。
“第721次人格移植准备完毕。”机械音响起。
“等等！”沈季淮突然开口，“换双份意识。”
“风险评估——”
“执行。”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喘不过气来，胸口像压了块石头。沈季淮伸手想扶我，我却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手悬在半空，最后轻轻放下。
“你为什么不选她？”我低声问，“她才是真正的姜悦。”
他看着我，眼神深不见底：“因为我不相信完美。我相信活着的那个。”
外面传来枪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陆沉舟来了。
沈季淮快速在控制台上输入一串代码，屏幕亮起，出现一个倒计时：00:30:00。
“自毁程序已经启动。”他说，“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跟我一起离开，要么留在这里等他们。”
“你怎么不选第三个？”我盯着他，“比如说……我们一起死？”
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我死不了那么轻松。”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特别累。所有的情绪堆积在一起，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要救我？”我又问了一遍。
他这次没有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装置，塞进我手里。
“引爆器。”他说，“选吧，我们都没时间了。”
我低头看着那个冰冷的金属物件，手指微微发抖。控制台上放着三支注射器，分别标着：
【终止程序抑制剂】
【异能增幅剂】
【致命毒素】
我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你为什么……不选她？”
他顿了一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因为她不是你。”
话音未落，穹顶轰然炸裂。紫色的能量流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地下基地。我看到他在最后一刻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就像那天在培养舱里一样。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睁开眼时，耳边是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头顶的穹顶正在坍塌，碎石夹杂着电缆砸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还有某种能量物质燃烧后的刺鼻气息。
我躺在一块金属板上，防护服已经破损，手臂裸露的部分传来灼烧般的疼痛。四周是一片废墟，曾经整齐排列的设备如今东倒西歪，火光在裂缝中窜动。
沈季淮不见了。
我撑起身子，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地面布满了荧光液体，像一层粘稠的胶质，散发着诡异的蓝紫色光芒。这些液体似乎有生命般缓缓流动，朝着某个方向汇聚。
我踉跄着往前走，脚下传来细碎的爆裂声。那是玻璃碎片，还有……血迹。
一道黑影从角落掠过。
我猛地回头，心跳几乎漏了一拍。是人影，穿着作战服，手里握着枪。
我屏住呼吸，悄悄摸过去。对方背对着我，正蹲在地上检查什么。我认出了那把武器——是陆沉舟的专属配枪。
我悄无声息地靠近，抬手一记手刀劈向他后颈。
那人反应极快，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避开。他反手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
“你疯了吗？！”他瞪着我，是陆沉舟。
我喘着气，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猛地把我拽到身后。枪声响起，子弹擦着我的耳畔飞过，在墙上炸出一片火花。
“别愣着！”他低吼一声，拉着我往通道深处跑。
我们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风管道，来到一间密闭的观察室。陆沉舟反手锁上门，靠在门边喘气。
“其他人呢？”我问。
“死了。”他语气冷得像冰，“只有我和你逃出来了。”
我心头一震。
“沈季淮呢？”
陆沉舟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他……没出来。”
我猛地推开他，冲向门口。他一把抓住我：“你疯了吗？外面全是追踪者，你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我盯着他，眼眶发烫：“放开我。”
“你还不明白吗？”陆沉舟的声音压得很低，“他根本没打算活着出来。”
我愣住了。
“他是故意让你拿到引爆器的。”他说，“他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我摇头：“不可能……他明明……”
“他明明知道你不会杀他。”陆沉舟打断我，“所以他选择用自己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我跌坐在地上，耳边嗡嗡作响。记忆碎片再次涌现——沈季淮最后的笑容，他塞给我引爆器时的动作，还有那句“因为她不是你”。
原来……他早就有答案了。
“你有没有想过，”我低声问，“他为什么会选我？”
陆沉舟没有回答。
我站起来，走向观察窗。透过玻璃，我看到了黑曜核心的残骸。那团紫色的能量还在跳动，仿佛在等待什么。
我伸出手，触碰玻璃。就在指尖接触到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吸力将我拉向核心。
陆沉舟大喊我的名字，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坠入那片紫色的光芒之中。
然后，我看到了她。
真正的姜悦，就站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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