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城的山路覆着层薄霜,踩上去咯吱响。越往上走,风越烈,夹着松针的气息往衣领里钻。
快到台顶时,就听见“哐当”一声——是剑砸在石头上的脆响。
江南枝猛地停住脚。
李寒衣背对着她站着,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手里的青霄剑斜插在石缝里,剑身还在颤。她肩头微微耸动,像是在哭,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师傅。”她轻轻喊了声。
李寒衣猛地回头,眼底的红血丝刺得人眼睛疼。她看见江南枝,愣了愣,随即别过脸,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来干什么。”
“我……”江南枝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安慰的话太轻,道歉又太假,她连李心月最后一面都没赶上,哪还有资格说什么。
青鸾剑忽然从她腕间挣脱,飞到青霄剑旁边,轻轻碰了碰它的剑柄,像是在安抚。
风卷着松涛掠过石砖,李寒衣望着远处的云海,忽然低声说:“她走前,把琅琊王那块裂了的玉佩给我了。”
江南枝没接话。
“她说,有些债,总得有人接着讨。”李寒衣抬手抹了把脸,再转过来时,眼底的红褪了些,只剩片死寂,“你醒了就好,雪月城留不住你,想去哪就去吧。”
江南枝心口一揪:“我不走。”
“不走?”李寒衣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留着看我跟自己较劲?”
她忽然走到青霄剑旁,握住剑柄往外一拔,剑身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我陪你练剑。”她望着李寒衣,声音虽轻,却很稳,“你想讨的债,我帮你一起讨。”
李寒衣愣住了。
江南枝举起青鸾剑,剑尖指向云海深处,风穿过两柄剑的剑穗,发出呜呜的响,像是谁在应她。
李寒衣握着剑柄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目光落在江南枝举剑的手上。
那双手还带着初醒的苍白,握剑的姿势却稳得不像个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的人。
“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她别开眼,声音里的冷硬松动了半分,“雪月城的剑,不是谁都能随便练的。”
江南枝没放低剑尖,风把她的发丝吹得贴在脸颊上,倒显出几分执拗:“我也想知道自己需要多久,才能到达雪月剑仙的程度。”
她看见李寒衣肩头微不可查地颤了颤,知道这话是听进去了。
李寒衣忽然提剑刺来。
青霄剑的寒光比山巅的霜更冷,江南枝几乎是凭着本能抬剑去挡。
两剑相击的脆响惊飞了崖边的几只寒雀,江南枝被震得后退半步,虎口发麻,却死死攥着青鸾剑没松手。
“这就是你说的陪我练剑?”李寒衣的声音裹在风里,听不出情绪,“连我三成力道都接不住。”
江南枝咬着唇,手腕一转,青鸾剑贴着青霄剑的剑身滑过,带起一串火星:“那我就学到接得住为止。”
她再次挺剑上前,招式生涩却不肯退。李寒衣的剑招越来越快,青霄剑的影子在石台上织成一张密网,逼得她步步后退,直到后腰抵住冰冷的石栏。
就在青霄剑的剑尖要抵住她咽喉时,李寒衣忽然收了势。
“够了。”她垂眸看着江南枝渗出血丝的虎口,“回去养伤。三日后卯时,再来这里。”
江南枝愣住,随即用力点头:“好。”
——晚上——
“喂,大半夜的,你打扮成这样要干嘛?”青鸾疑惑不解,“你的三角猫功夫就别出去得瑟呗!“
江南枝一改往日面孔,一袭黑裙,面纱加斗笠,“我这样穿会不会有点像……慕雨墨?”
“你别说,还真像。”青鸾剑恨不得拍手叫好,“我猜你是要去找萧瑟吧……他今天正好被流放到青州,正好今天武功会被废。”
“啧,果然上天就是想让我插手,不然怎么让我今天醒呢?”江南枝得意的原地转圈。
青鸾剑嗡鸣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掺和进去准没好事。要是李寒衣知道了能扒你一层皮。”
“师傅现在忙着跟自己较劲,哪顾得上我。”江南枝将剑斜背在身后,脚步轻快地往山下走,“再说了,我都穿来少年歌行了,这种名场面怎么能少了我!”
“你能打的过那个太监吗?这回快没人能救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江南枝反手把青鸾剑踩在脚下,“ 再叭叭就又赶不上了,快点的,让我也体验一下御剑飞行。”
“遇见你算我倒霉……”青鸾剑一百个不情愿的带着江南枝全速向前飞,“站稳了!”
青鸾剑的剑身在夜色里泛着冷光,轻轻碰了碰江南枝的手腕:“看清了,萧瑟就在马车里坐着呢。”
江南枝点点头,把斗笠压得更低,借着树影悄无声息地跟在马车后。“
车轮碾过薄霜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车窗被扔了出来?”
“那应该是圣旨——贬他的圣旨,他当然会撕了,要我我也撕。”江南枝淡定的解释着。
“来了来了。”青鸾剑微颤。
江南枝立刻屏住呼吸,只见道旁的阴影里飘出一道灰影,像片鬼魅的落叶挡在马车前。
萧楚河察觉到那人来者不善,拿起剑的瞬间,门都震飞了出去。“什么人?”
“来杀你的。”黑衣人的面具之下发出极具压迫感的声音。
“萧楚河冲了出去,无极棍电闪雷鸣!”
江南枝无语的撇了一眼青鸾剑,“这么严肃时候,就不要配这种解说了好吧……”
萧楚河这边的情况并不乐观,现在的他还不是对手,“听说你年纪轻轻就踏入了逍遥天境,就这样死了,真是可惜啊。”
江南枝指尖扣紧了青鸾剑的剑柄,斗笠下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场中。灰影的掌风裹着刺骨的寒意,每一击都往萧楚河要害招呼,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
青鸾剑在她背后低低嗡鸣,“萧瑟撑不了几招的,你还不出手吗?”话音刚落,萧楚河的无极棍便被对方一掌震飞,整个人踉跄着撞在马车壁上。
江南枝刚准备冲出去,身体又好像被什么控制住,一动也不动了,“可恶,又是这种感觉……”暗红的鲜血从她的嘴角缓缓流出,无力感包裹着痛感瞬间爬满了全身。
“完了完了……”青鸾剑急得打转,“早说让你别来!现在好了,眼睁睁看着也帮不上忙!”
江南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她能感觉到萧楚河的内力正在溃散,像被戳破的纸鸢般急速坠落。
“不行,不能就这么看着……我穿到这里,不是为了当个束手无策的看客。”
视线透过树缝望过去,黑衣人正朝萧瑟一步一步逼近,“关键时刻,还得看本郡主。”
千钧一发之际,真正的江郡主缓缓睁眼,她足尖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窜出树影。青鸾剑出鞘的瞬间带起一道清越龙吟,剑身在月色下划出银弧,剑气强势。
“谁?”灰影猛地后退半步,面具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江南枝落在萧楚河身前,黑裙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没摘斗笠,只侧头对身后道:“还能撑住吗?”
萧楚河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抬头看向她的背影,眉峰微蹙:“阁下是?”
“路过的。”江南枝淡淡回了句,剑尖始终对着灰影,“这人,我保了。”
灰影冷笑一声:“雪月城的人?多管闲事。”他显然认出了青鸾剑的气息,却没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放在眼里,身形一晃再次扑上,掌风比刚才更烈。
江郡主手腕翻转,青鸾剑如灵蛇游走,招式虽仍带着几分生涩,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对方的杀招。
黑衣人的掌风裹着股腐木般的腥气,拍在地上时竟震起半尺冻土。江南枝旋身避开,青鸾剑在她手中挽出剑花,剑尖斜挑对方手腕。
这招“折梅”是她独创的轻巧剑式,此刻使出,却带了几分野劲。
“嗤”的一声,剑尖擦过灰影袖口,割破层黑布,露出底下盘着蛇纹的银镯子。
她后退几步,将青鸾剑一把插在地上,恍恍惚惚的摇头,“怎么办,上次法场一战消耗太多,我已经……坚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