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失恒

无人爱我的时候，独自一个人行了十六年有余。无人爱我的时候，我的眼睛在看你。无人爱我的时候，哀鸿遍野、遍地尸骨。我在不见天日的崖底树林里，见到了个不说话的活人。他叫许禁，许初苒的哥哥。

阿房殿是上早朝的地方。露水宫是林瓒居住的地方。这天，发生了个震惊朝堂的事。

这个场景仿佛很熟悉。他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只单纯觉得这个地方自己似乎来过。他不自觉地走到了露水宫，仿佛里面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他想进去看看，模模糊糊中记着有一个人。

他想推开宫门，这时候的动作是下意识的。他就轻轻地翻开那扇门。

里面休息的人听到动静，向这边瞥了一眼。

露水宫内烛光映帘，端正坐着个穿着睡衣的男子，眉眼犀利。他下意识一愣，没话要说。

林瓒看着他，好久没动。是梦吗？你竟然回来看我了。

林瓒痴痴道：“许禁。”

他愣住了的同时，脚步不自觉向前走了两步停下。步入宫中他可以更清晰观看林瓒的样貌。他有种奇妙的感觉：自己是叫许禁吗？

他问：“你是谁？你认识我吗？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林瓒的指尖轻轻摩挲椅子的角。“不，你不是。你是谁！”林瓒的瞳孔微微晃了晃，声音也严厉起来。

从没见过有人长得这么像。

他指了指自己，摇摇头。他什么都不知道。这对他而言像个梦境。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比林瓒更不知情。

他好像遗忘了什么重要信息。

宫外传来一阵脚步响。他没有转头好奇，只听一声跪地的响动后，清晰的声音道：“主君，一切依你决断。”

身穿睡衣的男子摆摆衣袖，“门外候着。”

门扣上了。林瓒站了起身：“我不管你是谁。既来之则不得走之。坐下吧，和我说说你的经历。”

他对自己生平事迹一无所知，他又摇摇头，神情有些落寞。

“你是没有心的吗？”

他听到这句话觉到一阵恍惚，似乎在那里听过别无二致的话。

林瓒推开窗户，窗外的冷风呼呼吹入里间，窗台很快冻了一层冰霜。“冷吗？”

他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林瓒，没有慌乱没有紧张没有脸红。好一会儿，他说：“我好像认识你。”

林瓒不经意地偏头轻笑一声，“是吗？在哪儿呢。”

夜色阴森幽暗，木林萧萧抖动。露水宫中有人问答声。

铜钱提着一盏明灯，略有担心地看了眼娘娘。许初苒神色如旧般平静，她撑着把伞静立在近处。铜钱走近五绝两步停下，问道：“储君在和哪位亲信私谈？”

五绝见是许妃娘娘身边的女仆，恭敬行礼道：“许妃娘娘晚安。那人不眼熟，应该不是亲信。”

铜钱回头去看娘娘，继续问：“那什么时候可好？难道要我们姑娘停在冰雪寒天等。”

五绝道：“自然没这个道路。但听主君意思，约莫一时半会事情说不开。”

门却打开一条可容一个人进出的缝，林瓒目光有几分探究：“初苒，你进来看看。”

许初苒与铜钱对视一眼，不知储君葫芦里卖什么药。许初苒也只不明白一瞬，便把伞面上的细雪抖掉交予铜钱保管。随后进了宫合上两扇门。

许初苒再一转头，就见椅子上坐着个奇穿异服的男人。短发修理得齐整。许初苒有几分不明所以，到底没问什么，终究把目光抛向请自己进门的林瓒。

“抬头。”林瓒声音透着凛浏的寒气。

他想了想，视线缓缓上移。他就看见左男右女好不郎才女貌的景面。他眨巴下眼睛，显得不谙世事。

许初苒明显愣了神：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人长得和许禁别无二致，仿若本就是一人。可许禁已经战死十四年了啊。哥哥是大林朝最大禁讳不可提。死人怎会复生呢？

林瓒道：“像吗？”

极像、像极。这个面孔太熟悉，熟悉到一见如故。许初苒没说话。

目光太炽热，盯得他无意识低了头，眼帘垂下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不是么？这个神态是哥哥无论如何不会做出来的迷茫失措。

杳如梦，曾有少年郎。十五初遇"当今太子"，十八为国出生入死。

杳如梦，曾有少年郎。知妹妹对当今太子心意，死绝别托书一封，求国君照顾家妹。

杳如梦，曾有少年郎。一箭封喉敌军首，一马救太子回宫。城墙下，城墙上，宫墙柳依依。得太子赏识欢心，独得厚宠。

杳如梦，曾有少年郎。三次护驾，两次与君下围棋。一次再见，成绝别。新王登基日，未归来。

林瓒曾道：“雪人。莫围棋。”

然而，战争惨酷变化多端。城墙上，林国旗帜飘扬，主将是最后一个卒，以一已之力护国君江山海河清明盛晏。

忠君抵不过爱国。国家大于个人。哪怕那人是君王，也一样。在许禁眼里，仅仅是个人。

十四年前，缘结散尽。林瓒坐高台明镜，无人遮风雪。林瓒当时等了很久，只等来一封捷报。同时到达的，是许禁的死讯。

林瓒当时恨，恨极了，真心碾碎了像一盘粉未。他的小将军葬在那个雪天。

许禁是无情无欲不入俗河的高人。可他不是，他爱憎分明，喜欢的要抓在身边握在手中。憎恶的要踩在脚下碎尸万段。

所以，那天以后，泱国太子成了人质。不久林鹰下了台。仅仅三年，一统天下，权倾朝野。

那一年，登基娶妻生子，闹了个三喜临林，忙活了整个大林朝。没人敢上书说林瓒的不好：他弑父焚母陷害兄长、还有赐毒幼弟，以及火烧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