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宫苑里,繁花如绣,青禾所在的院子中,海棠正簌簌落着花瓣,微风卷着淡淡香气,绕着回廊打转。
她因喝了几日药,嗓子刚大好,又被困在宫里半月有余,此时正站在雕花回廊下方的空地,伸着懒腰。
晨起心竹给她扎的辫子,随着弯腰的动作,如墨瀑般垂落,轻轻悬在脖颈边,几缕碎发被风撩起,贴在泛红的脸颊上。
青禾叉开双腿活动筋骨,眼角余光扫过,忽觉双腿间的阴影里,似有个玄色衣袂的身影。
抬眼望,不远处立着个背手的男子,玄色衣袍绣着暗纹,在晨光里泛着幽光,脸上笑意似春日融雪。
她歪头,瞧那身形,与那晚守在身旁的人影重叠,疑惑爬上眉眼,起身时辫子轻晃,顺手理好,莲步轻移走向那人。
待近了,才看清是七皇子南珩,眉眼瞬间弯成月牙,笑意绽在唇角,福身施礼:
“十九不知是七哥到来,动作迟缓,招待不周,还望七哥莫怪。”
南珩伸手扶她,指节如玉,笑意染了眉眼:
“行了,多年不见,十九长这么高,模样愈发好看,只是看着比我戍军前,消瘦不少。”
青禾睁大眼睛,腮帮子鼓得像小汤圆,四根手指捏着腮,晃着给南珩看,声音脆生生:
“哪有,七哥看,都是肉!十九饿了可不亏待自己,御膳房没人时,我就去挖好料,现在养得跟仓鼠似的。”
说罢转着圈圈,裙摆扬起细碎光影,“七哥别不信,我浑身都是劲儿,瞧这腱子肉!”
发梢的光随着转圈,像揉碎的星子,落在青砖地上。
然而,那身淡黄色的衣衫却显得有些短小,少女的裙摆仅勉强垂至脚踝上方。为免引来旁人议论,她特地在内里穿上一条浅色束脚灯笼裤加以遮掩,方才稍稍安心。
南珩忙拉住她,无奈又宠溺:
“好了好了,才好没多久就瞎折腾。前段时日我忙别的事,玄甲军归京那日没找你,只去母妃那瞧了几眼。才离开多久,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青禾笑嘻嘻拽着他袖子,像小时候那样晃:
“七哥别操心我!归京那日我去看了!”
又轻快地拉着他往院子里跑,裙角扫过飘落的海棠,惊起两只蝴蝶。
二人在廊下石桌坐定,青禾冲屋里喊:
“心竹,抬壶清茶来!”
心竹应了,不多时端着描金茶托过来,茶水在盏里泛着清光,像盛了半盏春日。
青禾托腮,指尖戳着茶盏沿,“刚刚说到哪儿?哦对,归京那日——我和心竹偷偷出宫,在马路牙子的茶楼,远远瞅见七哥骑在马上,高大威猛,英姿飒爽!”
眼尾翘着光,笑得见牙不见眼,“要是我也能骑马,和七哥并肩站在玄甲军前,多威风!”
南珩端茶盏的手微顿,茶雾模糊了眉眼,却听青禾又道:
“我看到七哥押着楚归鸿,也听说平嵘之战的事。他如今被父皇释放,朝堂上处处作对,还传七哥通敌,七哥会对他下死手吗?”
南珩放下茶盏,青瓷与石桌相碰,清响里藏着叹息。想起幼时与楚归鸿的情谊,眼眸暗了暗,像被云遮的月:
“十九,你信七哥吗?”
青禾抬眸,眸中似燃着小火苗:
“我信!平嵘之战肯定有蹊跷!”
又凑近几分,“坊间传七哥和宋一梦的事,是高相想让你夺宋家势力?”
南珩垂眸,算默认。
青禾眼珠转,追问:
“宋一梦是楚归鸿未婚妻,七哥插足,就不怕他迁怒,更信你是仇人?”
南珩望向院中海棠,花瓣落在肩头,声音淡得像风:
“我自清白,他要执意觉得便拿出证据。况且宋一梦不钟情于他,她……”
尾音隐在风里。
青禾眼梢吊起,半低着头,眯眼瞧他,发梢的光映得睫毛像小扇子:
“她怎么了?”
见南珩不答,瞬间明白,笑得促狭,“我在宫里,传闻听得多!宋一梦和残江月离十六闹得厉害,躲七哥像躲猫!依我看,她和离十六才般配~”
南珩被逗笑,指尖弹她脑门,笑里藏着无奈:“照你说,我还不如草莽?”
青禾忙捂脑门,讨好地晃他手臂,声音甜得像蜜:
“哪能呢!七哥在我这儿,天下第一厉害!”
廊下海棠又落了几片,飘在二人脚边,像春日写下的注脚,藏着宫闱里的少年意气与未解风云。
青禾眼睛倏地一亮,像藏了星子,凑到南珩跟前,晃着他胳膊晃出一串银铃笑:
“七哥!我想求你件事儿——宫里待着忒无聊,我跟宋一梦聊可投缘啦!上次偷溜出宫父皇也没禁足,说明能再溜嘛!你带带我,咱找她玩去呗!”
话像连珠炮,把南珩面前的茶盏都震得轻晃。
“说不定我还能助七哥一臂之力呢~”
南珩刚抿茶的动作一顿,瞧她眼巴巴的模样,刚要开口,青禾又拽着他袖子晃:
“七哥最疼我啦,你戍边回来,还没带我好好逛过京里呢!就这一回,下次我准听话!”
南珩被缠得没辙,无奈笑:
“好好好,带你去。但得让富贵跟着。”
一旁候着的富贵一听,急得直摆手,粗嗓门像敲锣:“殿下!奴才是您随从,哪能离了您!”
南珩慢悠悠啜口茶,眼梢带笑:
“富贵啊,十九是本王最疼的妹妹,护好她,不就是护着本王的心意?你去跟着,把十九平平安安带回来,比守着本王更要紧。”
富贵挠挠头,被绕得晕晕乎乎,再看青禾期待的眼神,一拍胸脯:
“成!富贵定会护好十九公主!”
青禾瞬间笑开,蹦得像只欢雀,发梢的光都跟着雀跃,拽着南珩就催:
“快呀七哥,咱们这就出宫!”
春日的风卷着她的笑声,往宫墙外翻涌而去,像要把宫闱里的小期待,撒向京城的烟火人间。
……

执笔春山来咯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