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树后四人把宋一梦那句“我们之间没有可能”听得真真的，这明摆着是谈崩了。

上官鹤第一个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蹿出来，踩着满地脆生生的落叶“咔嚓”作响，几步跑到南珩身边，急得发梢都飘了起来：

“大当家！人都快没影了！再愣着黄花菜都凉透了！”

阿虎也紧随其后，圆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

“是啊老大！大嫂这眼神都快结冰了，一看就是真伤透心了！再不追，回头哭都找不着调！”

青禾最后慢悠悠走过来，瞅着南珩还跟桩子似的戳在原地，脚边那枚银纹面具亮闪闪的，像是在嘲笑他的迟钝。

她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往他胳膊上狠狠拍了一下，力道重得能听见闷响：

“愣什么？！”

“赶紧追啊！”

她又使劲推了南珩一把，鬓角的碎发都气飞了，“难不成要等她真没影了，你对着这林子喊‘我不是故意的’？人家能听见还是咋地？”

南珩这才像是被人从后脑勺浇了盆冷水，猛地打了个激灵，抬头望向宋一梦消失的方向，喉结急促地滚了两滚。

他甚至顾不上捡脚边的面具，拔腿就追了上去，那背影慌里慌张的，袍角都被树枝勾了一下，哪还有半分“大靖杀神”的凛冽，倒像个上课迟到怕被先生打手板的毛头学生。

上官鹤摸着下巴，看着那道狼狈的背影啧啧有声：

“啧啧，这会儿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当初把人姑娘骗得团团转的时候，那股子机灵劲儿哪儿去了？”

他凑到青禾身边，压低声音问：

“公主，你说大当家这飞毛腿，能追上宋姑娘不？”

青禾望着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林深处的方向，指尖捻着腰间的玉佩，挑了挑眉：

“追不追得上不好说，但再磨磨蹭蹭，怕是真要把‘追妻火葬场’烧成‘骨灰盒’了——到时候神仙都难救。”

一直没吭声的阿龙突然从后面冒了句：

“够呛。”

俩字掷地有声，精准得像他扔出的飞镖。

上官鹤和阿虎对视一眼，赶紧往手心啐了口唾沫，默默给南珩捏了把汗——看来这场追妻路，怕是比闯十座刀山火海还难喽。

正说着，阿虎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地上的那枚银纹面具，突然间，他像是被雷击中一般，“啊”地惊叫了一声：

“原来……老大就是南珩啊？”

他挠着后脑勺，脸上半分惧色没有，反倒透着股发现新大陆的新奇：

“怪不得上次徒手劈柴跟切豆腐似的，原来是大靖杀神……哎不对，青禾姑娘是当朝公主，老大不就是当朝七皇子吗？乖乖，这身份藏得比咱地窖里的酒还深！”

阿龙弯腰捡起地上的面具，用袖口仔细擦了擦上面的灰，指腹摩挲着那些繁复的云纹，语气依旧平平淡淡，却带着股沉甸甸的劲儿：

“无论什么身份，在我心里，老大就是老大，永远不会改变。”

青禾在一旁听得眼睛都亮了，突然“啪”地一拍手，使劲鼓起掌来：

“哇塞，阿龙今天这是开了金口啊！说话字数竟然超过三个字了，必须颁个‘最佳进步奖’！回头让厨房给你加个鸡腿！”

阿龙瞥了她一眼，耳根子悄悄红了半分，却硬是绷着脸把面具往腰间一揣，转身就走，愣是没再接话——只是那脚步，似乎比平时快了半拍。

阿虎也跟着点头，拍着胸脯咚咚响：

“可不是嘛！管他是离十六还是南珩，是皇子还是杀神，反正都是带我们出生入死的老大！上次执行任务我受伤起烧不退，还是老大背着我跑了十里地找大夫呢！”

他挠挠头，突然嘿嘿笑起来，“说起来，咱也算跟皇子称兄道弟过了，这事儿够在江湖里吹一辈子了！我那些江湖兄弟要是知道，保准惊得把匕首都吞了！”

上官鹤摸着自己那根骚包的蓝绸发带，慢悠悠道：

“你俩心倒宽。不过话说回来，老大这身份藏得够深，亏得你俩还天天跟他勾肩搭背，上次阿虎还敢抢他碗里的肉——”

他突然话锋一转，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实不相瞒，我可是第一个知道他身份的人，当初在京城……”

“行了行了，别卖关子了。”

青禾耸耸肩，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脸上，晃得人睁不开眼，“身份哪有真心重要？你们俩能这么想，也算没白跟他混一场。”

她说着朝阿龙的背影扬了扬下巴，声音里带着笑意，“尤其阿龙，今天这话，够爷们儿！”

阿龙依旧没回头，只是往南珩追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脚步也跟着迈了过去——不管老大是谁，现在最重要的，是别让宋姑娘真跑了，不然回头老大得把这林子掀了。

“诶！对了，”青禾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拦住正要迈步的上官鹤和阿虎，脸上的笑意瞬间收了，神色正经了几分，“你们俩先把嘴巴闭紧点，你们老大的身份千万别跟夜游神的弟兄们说。他如今在朝堂上本就如履薄冰，前有圣上盯着，后有小人使绊子，这节骨眼上走漏风声，怕是要惹大麻烦，弄不好还得把咱们这帮人都卷进去。”

她扫了眼阿虎和上官鹤，加重语气，手指在三人之间点了点：

“这事儿，你知我知，阿龙阿虎知，宋姑娘知，富贵那小子也算一个——再不能有第七个人知道，听见没？谁要是走漏了风声，回头我哥追不到媳妇，我就让他去给我哥当靶子练刀！”

“知道了知道了！”

阿虎连忙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指节都拍红了：

“公主放心，咱嘴严着呢！比那封蜡的酒坛还严实，半个字都不会往外漏！谁要是说了，就让我天天劈柴烧火，再也摸不着刀！”

上官鹤也摸着发带应和，难得正经：

“放心，这点轻重还是懂的。夜游神里鱼龙混杂，万一传到宫里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话间，前面的阿龙已经走出老远，背影依旧跟块黑铁塔似的沉稳。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保密”二字，然后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林间的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沙沙作响，倒像是替他们守着这个秘密，轻轻掩去了身后的脚步声，只留下满地晃动的光斑，跟这场扑朔迷离的缘分一样，忽明忽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