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梦接了圣上口谕,不多时便被传诏入宫。
隔天一早,宋府朱漆大门刚敞开条缝,就见刘公公带着一队内侍浩浩荡荡立在门首,明黄的圣旨卷轴在晨露里泛着刺眼的光。
宋府上下早得了信,此刻正屏息敛声地候着,宋一梦站在廊下,素色裙摆被穿堂风掀起一角,指尖悄悄掐进了掌心。
刘公公踩着方步踱进正厅,将两道圣旨往身前一捧,尖细的嗓音划破沉寂:
“传圣上口谕,咱家今个儿,专为宋大人府上的千金宋大姑娘,宣读两道圣旨。”
宋一梦率先屈膝跪下,身后的宋大人、周夫人并一众仆从齐刷刷跟着叩首,青砖地面被膝盖撞出闷响: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叩拜后便保持着俯首的姿态,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静等旨意宣读。
刘公公把其中一道圣旨递给身后的小太监捧着,自己展开手中那卷,拖长了语调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婚姻之事,关乎人伦,亦系家国。今宋氏一梦与楚氏归鸿之婚约,经朕详察,诸多事宜与朕意相悖,难以顺遂。朕意已决,即刻取消宋一梦与楚归鸿之婚约,自此两家姻缘作罢,各不相干。望两家谨遵朕命,不得再有纠葛。钦此。”
“此为第一道 ——”
刘公公念罢,目光扫过跪得笔直的宋家人,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
宋大人猛地抬头,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刚要开口质问,却被身旁的宋一梦悄悄拽住了衣袖。
她指尖冰凉,力道却稳,在父亲手背上轻轻按了按,示意他稍安勿躁。
刘公公仿佛没瞧见这细微的动静,自顾自继续宣读第二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观皇七子南珩,与宋氏一梦,缘分天定,情有所牵。朕心甚慰,特赐二人成婚,成就良缘。择十日之后,为良道吉日。待大婚一过,七皇子南珩与七皇子妃宋一梦需即刻前往朕所封之地,悉心治理封疆,以彰朕恩。朕望南珩于封地恪尽职守,勿负朕托,亦望南珩与宋一梦夫妻和睦,举案齐眉,无诏,不得入京,二人务必谨遵圣谕。钦此。”
“此为第二道 —— 宋姑娘,接旨吧。”
刘公公将圣旨往前递了递,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威严。
宋一梦深吸一口气,双手接过圣旨,指尖触到卷轴冰凉的锦缎,朗声道:
“臣女宋一梦,领旨谢恩!”
“慢着 ——!”
一声怒喝骤然炸响,宋大人猛地拦住女儿的手,劈手夺过圣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旨我宋家不接!楚家与一梦的婚事是圣上亲允的,岂能凭一道圣旨说废就废?还另赐婚事?臣这就进宫,当面问圣上要个说法!”
说罢便要起身,袍角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
“老爷!”
周夫人惊呼着想去拉他,鬓边的珠花晃得人眼晕。
“爹!”
宋一汀也跟着起身,急得额头冒汗。
“爹 ——!!!”
宋一梦陡然拔高声音,带着哭腔的嘶吼让所有人都顿住了。
她膝行两步跪在父亲面前,眼眶通红却倔强地没掉泪,“是女儿求圣上赐的旨!是女儿要嫁南珩!是女儿要断了与楚归鸿的姻缘!”
她仰着脸望着父亲,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却字字清晰:
“爹,女儿对楚归鸿从未有过半分情意,强求的婚姻难有善果,求您成全女儿这一次!”
宋大人胸口剧烈起伏,最终狠狠一甩袖:
“胡闹!婚姻大事岂容你这般儿戏!来人,把小姐关进柴房,没我的命令不准她踏出半步!”
“爹!这都是女儿自愿的!”
宋一梦被家丁架着往外走,挣扎间鬓发散乱,却依旧扬声喊道。
柴房的木门 “吱呀” 一声落了锁,宋一梦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抬手揉了揉发哑的喉咙,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笑意。
今天这场戏总算演得逼真,只盼南珩那边能接住这出戏,别让她这番苦心打了水漂才好。
南珩府中,收到消息的两人对视一眼,望着上官鹤递来的字条,眼底皆浮出几分了然。
南珩背着手踱了两步,眉头微蹙:
“圣旨既下,楚宋婚约便作了废。我的婚期定在十日之后,这日子确实仓促,得抓紧备办才行。”
“大当家且忙婚事便是,残江月那边有我‘离十六’盯着,保准出不了岔子。”
上官鹤拍着胸脯应道,话音刚落却被南珩投来的目光钉在原地。
“哦?说起残江月,”
南珩转过身,指尖轻叩着旁边的桌面,“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夜游神那帮人没闹出什么乱子?”
上官鹤脸上堆起讪笑,眼神却有些发飘:“哪能啊,有我在,您尽管放心。”
他心里头正打鼓——哪敢说实情?前阵子他和宋一梦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时,宋家二姑娘宋一汀几乎天天往残江月跑,像是被“离十六”勾了魂,日日吵着要见。
他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假扮,更要命的是,那把偷来的斩月刀,竟被那小姑娘趁他不注意摸走了,如今正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你确定残江月安稳无事?”
南珩的声音沉了沉,目光锐利如刀。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青禾,则是抬眸看着他极力想要掩饰的模样。
“真、真的没有——”
上官鹤话音刚落,就见南珩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手上的动作。
他这才惊觉自己正无意识地扯着发间那条绣银纹的锦带——这是他说谎时的老毛病。
“行了行了!我说还不成吗!”
受不了两个人制裁地目光,上官鹤猛地松开手,垮着脸认了栽,“这事儿……说来话长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