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事情…… 就是这个样子。”

上官鹤两手攥着竹笛，指节泛白，笛身的云纹都似要被掐进骨里。他偷瞟向身旁发怔的青禾，眼尾的余光里满是求救的慌乱。

青禾忽然轻叹，睫毛垂落时扫过眼下淡淡的青影。

牵一线而动全身，她与南珩、宋一梦不过是稍稍加快了剧情走向，蝴蝶振翅的余波竟已汹涌至此。

“上官鹤，你对宋一汀有情吗？”

她抬眼时，质问的目光像淬了冰，直直刺向杵在原地、活像根被雷劈过的避雷针似的上官鹤。

上官鹤脚尖碾着地面，袍角都被蹭得起了毛边。

“我…… 我，我不知道。”

“哎，行了。”

南珩摆摆手，“我和宋一梦的事你上蹿下跳比谁都急，轮到自己倒成了缩头乌龟。上官鹤，真不是我说你。”

“这怎么能一样？”

上官鹤脖子一梗，竹笛差点脱手，“要不是她先撞见你的离十六，怎会被我这个冒牌货骗得团团转？”

他深吸口气，将笛子别回腰间，“总之，三日后我定能把刀拿回来。”

“眼下只能这样。”

青禾指尖叩着桌面，“上官鹤必须撑过这三日，七哥暂时不能去残江月——楚归鸿他们正死死盯着七哥与宋一梦的婚事，稍有异动便是万劫不复。”

“先顾好眼前的坎，其余的事暂且按下。”

南珩按住上官鹤的肩，指腹的薄茧蹭过对方衣料，“这刀是破局的关键，拿不回来，咱们就算破釜沉舟，也冲不出这困局。”

上官鹤喉结滚了滚，重重点头时，发带都晃出细碎的弧度。

众人散去时，檐角的风铃被风卷得叮当作响，像在数着所剩无几的时辰。

宋大人闹到圣上跟前时，太和殿的鎏金铜炉都在簌簌发抖。

龙颜大怒的咆哮撞在金砖地上，惊得梁柱间的积灰都簌簌往下掉。

楚归鸿收到消息时，墨砚正被他捏碎在掌心，南珩跨出门时，马蹄踏碎晨露，一路溅起细碎的银花。

几经周旋，当南珩撩起衣袍跪在冰凉的金砖上时，楚归鸿攥紧的朝珠都勒红了掌心。

最终，三十三道鞭刑落在南珩背上，替宋大人担下了所有罪责。

小木屋的木门吱呀转动时，宋一梦正对着窗纸上的树影发呆。

看见门口熟悉的身影，她猛地扑过去，裙裾扫翻了脚边的炭盆。

“爹！”

“南珩呢？他怎么样了？”

她攥着父亲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泪已经砸在青布衫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宫里的消息早就像长了翅膀，隔着厚厚的宫墙飞到她耳边。

宋大人望着女儿通红的眼眶，喉间滚出一声长叹：

“替为父受了三十三道鞭刑，此刻正在皇子府养伤。”

宋一梦转身就要往外冲，却被父亲出声喊住。

“梦儿，你是爹最疼的孩子。”

宋大人的声音里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若南珩真是你的心尖人，爹此刻便成全你们。”

“只是此去前路遍布荆棘，你可想清楚了？”

宋一梦回头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用力点头：“爹，女儿想为自己搏一次。”

秋风卷着枯叶撞在窗棂上，她提裙跑出木屋，布鞋踩过院角的碎石路，留下的浅痕很快被卷起的尘土掩盖，像一道奔向未知的伏笔。

楚归鸿踏入府邸时，衣服上还沾着宫墙的夜露。

他挥手斥退欲上前伺候的仆从，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在空荡的庭院里格外刺耳，廊下灯笼被风掀起，将他的影子拽得忽长忽短。

书房内，他一把扯下腰间玉带，玉扣撞在案几上发出闷响。

鎏金酒壶被攥在掌心，琥珀色的酒液倾入白瓷杯，溅出的酒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一杯接一杯下肚，喉间的灼痛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戾气——南珩总是这样，用那副温润的姿态步步为营，连替人受罚都做得这般滴水不漏，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斤斤计较的小人。

三更梆子敲过，窗棂漏进的月光在地面织出银网。

忽然有个声音钻进耳际，像浸了毒的丝绦，缠得人骨头发痒：

“他南珩处处占尽先机，明里暗里都将你逼得步步后退。你手握千羽军兵权，朝中半数官员心向于你，何必忍？”

楚归鸿捏紧酒杯，指节泛白。

那声音又轻笑起来：

“一次又一次纵容，他只会得寸进尺。不如…… 彻底掀翻这棋局，这万里江山，本就该是你的。”

酒盏“哐当”碎裂在青砖上，他猛地抬头，烛火映在瞳孔里，一半是猩红，一半是冰寒。

“你说的对——”​

楚归鸿猛地攥紧拳头，指缝间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沙哑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碾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这江山，本该就是我的！”​

“与他南家，半分干系也无！”​

嘶吼声未落，他已扬手掀翻酒案。

鎏金酒壶撞在梁柱上炸开，琥珀色的酒液混着碎裂的瓷片泼洒四溅，杯盏滚落时在青砖上划出刺耳的尖啸。

残存的酒液顺着案几边缘淌下，在地面蔓延成蜿蜒的水痕，被窗棂漏进的月光一照，竟像极了凝固的血。​

烛火被气流掀得剧烈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模样。

楚归鸿盯着满地狼藉，胸腔仍在剧烈起伏，方才被压抑的戾气终于冲破堤坝，在眼底翻涌成滔天巨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