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 回国

指尖刚触碰到那份封面印着“清潭国际高中”烫金大字的文件时，动作微微一顿。纸页在指间翻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听起来就像秋天的落叶被风卷起又轻轻放下。刚下飞机的我脑袋昏沉得厉害，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却半点兴致也提不起来。

“啪嗒”一声，文件合上的瞬间，那清脆的声音在车厢里格外刺耳。我随手把文件丢在桌边，身体往后一仰，皮椅随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紧接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从鼻腔里挤出来，疲惫又漫不经心，仿佛连呼吸都带着倦意。

“等会儿还有什么安排吗？”我瞥了眼前排坐着的人影，语气懒散，尾音拖得长长的。

李特助闻声转过身来，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出一丝冷光，“伊安小姐，晚上七点，金总安排了一场饭局，您必须出席。”他的声音平稳而公式化，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就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复读机。

“阿西……真是烦死了。”我低声嘟囔了一句，手指不耐烦地敲了敲座椅扶手，“哒哒”的声音短促而急切，发泄这内心的烦躁。

——

晚上七点整，我站在镜子前最后调整了一下领口的位置。这件礼服是今年Dior的春季秀款，贴身剪裁勾勒出恰到好处的线条，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像水波般柔软。服务生拉开包厢门的时候，我微微低头走进去，声音轻柔却不失礼貌，“抱歉……我来迟了。”

抬起头的瞬间，视线与一道熟悉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那张脸——是郑宰亨。他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略带深意地看着我，“好久不见啊，金伊安。”语气略带调笑，却又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让人琢磨不透。

-回忆

郑宰亨，我们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就认识了。

第一次见他是在朋友的生日派对上。

因为我和他都是在洛杉矶留学的韩国财阀子女，社交圈难免会有重叠。再加上出众的外表，我们俩总是被人一同提起。不过，事实上我和他从未真正打过交道，他只是偶尔出现在别人的闲谈中，被描述成一个玩弄人心、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在刻板印象的影响下，我对他的第一印象确实不怎么样。但由于我们本来也没什么交集，这种印象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外形条件在整个韩国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初见时，他踏着灯光走来，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我的心跳确实漏了一拍。

后面派对的游戏环节中，我和他或许是因为命运的安排又被凑到了一起。

他坐在我身边，因为环境的嘈杂只能低头靠在我耳边用韩语交流。他的声音低沉清晰，带着一点磁性，“你……是金伊安？”说完，他自己又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自得，“我是郑宰亨，你应该听过我吧？”

在那次派对之后，郑宰亨就跟在我身上安了定位一样，我出现在哪儿他后脚就出现在哪儿。

在图书馆因为“巧合”撞见他的第七次时，我终于忍不住了，把钢笔拍在桌上：“郑宰亨，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正用手指卷着书页边缘，闻言抬眼，阳光把他瞳孔染成浅褐色：“想追你啊。”语气坦荡得像在讨论天气。

但还没没等我回答，他手机又响了，这次他看都没看就按掉，可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瞥见了来电显示——“父亲”。

后来的事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期末考结束那天，他的车没像往常一样等在宿舍楼下。再后来，听说其他朋友提起他好像是被召回韩国又或是去了其他国家。洛杉矶的阳光依旧刺眼，只是那股总追着我的雪松香气，再也没出现过。

不过……好在，本来我也没打算再进一步发展。这种不被家族使命束缚的恋爱，听着浪漫，落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从来都是镜花水月。更何况，我的计划本就是本学期结束就转学回韩国，洛杉矶的一切不过是段插曲。

所以再次见到他时，我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波澜，目不斜视地走到父亲身边坐下。

红木长桌对面，父亲正和一位面容慈祥的长者寒暄。“伊安，来见过郑叔叔。”父亲侧身介绍，“这位是建工集团的董事长，韩国地产界的泰斗。”

我立刻起身微笑着鞠躬，声音平稳无波：“郑叔叔好，我是金伊安。”

郑叔叔笑着颔首，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转向父亲时满是欣慰：“金会长好福气，伊安这孩子，模样周正，礼数也周全。”他顿了顿，看向身边。

“这是我的儿子，郑宰亨。”郑叔叔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伊安你的未婚夫。”

空气仿佛凝固了。我看着他骤然绷紧的侧脸，忽然想起洛杉矶那个雪夜里，他把围巾往我脖子上一扔，说“别冻哭了，我还没追到你呢。”时的样子。原来那些刻意制造的偶遇、没说出口的试探，早在家族的棋盘上，被归成了另一种“命中注定”。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上，一声比一声沉。原来那些刻意避开的偶遇，那些被我锁进箱底的礼物，早在家族的棋盘上，被悄悄摆成了注定重逢的局。

他终于转过头，视线直直撞进我眼里，薄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我看懂了，那口型分明是——“金伊安，别来无恙。”

用餐结束，我拿起手包起身告辞，指尖刚触到包厢门把，身后就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轻响。

回头时，郑宰亨已站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衬衫领口松开两颗纽扣，少了席间的拘谨。他没看我父亲和郑叔叔，目光落在我握着门把的手上，语气听不出情绪：“外面在下雨，我送你。”

走廊顶灯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投出片浅浅的阴影。我想起方才席间那句“未婚妻”，喉间发紧，侧身想绕开他：“不麻烦郑少了，我家司机在楼下。”

他却抬手按住门板，掌心温热的触感透过冰凉的金属传来。“金伊安，”他低头，声音压得比包厢里更沉，“你就不想聊聊？”雨丝被风卷进走廊，带着湿冷的气息，混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雪松香，缠得人呼吸发滞。

他倚着墙，唇角弯着散漫的笑，目光落在我紧抿的唇上，像是觉得我这副不耐烦的样子很有趣。

“明天去学校，要我来接你吗？”

我眉峰一蹙，眼里的疑惑藏不住——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他低笑出声，指尖在墙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藏着什么秘密。“哦，忘了告诉你——”他抬眼，目光直直撞进我眼里，尾音拖得有点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伊安呐，我们都转去了清潭国际高中。”

话音落时，他眼底的笑意漫出来，像早就布好局的猎手，看着猎物露出意料之中的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