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当最后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从建木神树顶端飘落时，天庭已然历经了八百次月圆月缺。新任天帝夜冥的白发在凛冽的九霄罡风中肆意飞舞，他慵懒地倚坐在那把由前任天帝留下的扶桑椅上，目光漠然地看着云海之下飞速更迭的四季——春日里娇艳的桃花尚未凋零，冬日的初雪便已纷纷扬扬洒下。

清晨的曙光刚刚绽露，暮霭便如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仙界度过一日，凡界便已过去一载，人间流转千年光阴，于仙阙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在被岁月遗忘般的一个角落——昆仑虚北麓，有一座用竹篱随意围成的小屋，袅袅炊烟总是固执地从屋顶升起。

云婆婆弓着佝偻的背往火塘里添着柴火，火星欢快地跳跃着，偶尔溅落在正在揉面的少女裙摆上。

那少女身穿粉嫩的桃花锦缎襦裙，裙上绣满了栩栩如生的桃花枝桠，每一朵都好似在她走动间轻轻摇曳，散发着甜蜜的气息。她的秀发高高束起成一个马尾辫，用彩色的丝带扎着，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跳动。圆润的脸庞上嵌着一双明亮的桃花眼睛，像两颗璀璨的黑宝石，笑起来弯成月牙形，满是古灵精怪的俏皮劲儿。此刻她正踩着板凳努力伸手去够梁上挂着的蜜饯果子，嘴里还兴奋地喊着：“婆婆你看！这是我新创的‘踏雪寻梅’步法！”话音未落，整个人连同陶罐一起摔进了厚厚的雪堆里，惊得满林子的寒鸦嘎嘎乱叫起来。

但谁也没有留意到，她腰间悬挂的玉坠悄然闪过一抹流光，那是半块精心雕刻着凤翎纹路的安神玉佩。

颜汐蹦蹦跳跳跑到云婆婆身边，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婆婆婆婆，今天我能去林子里找小松鼠玩吗？”

云婆婆慈祥地看着她，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你这丫头呀，整天就知道疯玩。不过要小心别迷路了哦。”

颜汐对着云婆婆欢呼一声就跑开了，没一会儿又折返回来，手里捧着一大把野花递给云婆婆：“婆婆，送给你呀！这是我在路上采的，可漂亮啦！”

云婆婆笑着接过花束插进瓶子里说：“乖孩子，有心啦。等会儿回来帮婆婆择菜好不好？”

颜汐吐吐舌头做个鬼脸道：“知道啦知道啦~等会儿我就回来帮您干活儿！”说完像只敏捷的小鹿般窜了出去。

颜汐的成长轨迹恰似山间自由自在流淌的野泉般无拘无束、恣意畅快。她胆大包天地躺在屋顶悠然自得地啃着仙桃；调皮地把云婆婆晾晒衣物的红线工具缠成秋千尽情玩耍；甚至偷偷给桃园里的每棵树都喂过自己亲手酿制的梅子酒。

云婆婆时常望着她：“若是天后陛下还在……”可话尾尚未说完便被一阵呼啸而过的风无情吹散。

“若是天后陛下还在，望着你这边古灵精怪的模样，也会忍不住万分欣悦吧”

其实老人怎会不知，每当小姑娘对着皎洁明月扮鬼脸的时候，心中也总会不经意间默问自己从何而来。可她却无从说起，她可是先天帝天后的遗孤，怎可轻易抛头露面！

与此同时，另一边，被夜冥统治了8万年的天界凌霄宝殿，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夜冥高坐在宝座之上，脸色阴沉似水，目光如电般扫视着下方跪拜的众仙。

“本君的心腹爱将赤霄，昨日竟惨死于自己的府邸之中！这等滔天大案，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鼠辈所为？”天帝猛地一拍扶手，声若洪钟，震得殿内的烛火都剧烈摇晃起来，一些胆小的仙官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位少年站在班列之中，身姿挺拔如苍松，一袭绣着精美云纹的紫金长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修长而矫健的身形。剑眉斜飞入鬓，双眸宛如寒潭深处的幽光，深邃且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下颌线条刚硬有力，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冷傲。他微微垂眸，眼神却在眼底深处闪烁着幽冷的光，像是暗夜中蛰伏的猎豹，等待着最佳的出击时机。

这时，一向与少年面和心不和的仙官白翊站了出来，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恭敬却又带着几分挑衅地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定与璟玄之脱不了干系！近日他行为诡异至极，时常独自外出不知去向，回来时身上还隐隐带着血腥之气。而且，据臣所知，他曾与赤霄将军有过言语冲突，虽表面上和解，但难保心中没有记恨。”

璟玄之心中暗笑，脸上却瞬间换上了恰到好处的惊愕与愤怒表情，他急忙上前一步，单膝跪地，诚恳地说道：“陛下明鉴啊！臣对天界忠心耿耿，天地可表日月可鉴。我与赤霄将军虽曾有过些许小摩擦，但早已冰释前嫌，又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若是陛下不信，尽可派人搜查臣的府邸，从里到外，片瓦不留，若寻得半点证据，臣愿受万箭穿心之刑，绝无怨言！”说罢，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天帝，眼中满是无辜与决然。

夜冥微微皱眉，目光在璟玄之身上打量了一番，随后缓缓说道：“玄之向来行事稳重，此事关乎重大，不可轻易定论。但在真相未明之前，你需配合调查。”

就在此时，一名小仙慌张地从殿外跑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冷汗直冒：“启禀陛下，在白翊大人府中的密室之内，发现了一把沾染赤霄将军鲜血的凶器！那凶器之上还刻有白翊独有的印记！”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白翊，充满了怀疑、指责和恐惧。原本安静的大殿顿时像炸开了锅一般，议论纷纷。

白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惊恐地辩解道：“不可能！这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昨夜一直在府中研读仙法典籍，从未离开过半步，怎会有时间去行凶？”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颤抖，双手也不自觉地挥舞着，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璟玄之悠悠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然后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白翊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犀利得像两把利刃：“白翊大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莫不是你以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瞒过众人的眼睛？”

白翊急得团团转，慌乱之中言语失措：“我……我没有杀人！这是赤裸裸的阴谋，一定是你设下的圈套来诬陷我！”他指着璟玄之大声吼道，眼神中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璟玄之淡淡一笑，那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空口无凭，你如何证明自己清白？倒是我，愿全力协助陛下彻查此案，还赤霄将军一个公道。”说着，他转身向天帝行礼：“陛下，臣请求负责此案的后续调查工作，定当竭尽所能，揪出真凶。”

天帝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由玄之负责追查此事，务必水落石出！若有半分差池，唯你是问！”

少年点头领命，行礼时，无人瞧见他微微扬起的嘴角……

众人退去之后，少年神色从容地走出宫殿。刚踏入自己的府邸，他便径直走向后院的一处隐蔽角落。那里有一扇看似普通的圆形石刻装饰，他轻轻打出一道法诀，石门泛起白色的光芒，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通道。沿着通道前行，尽头是一间布置精巧的密室。

密室中，一位美妇人端坐在桌前，她正是少年的母亲……绾月。

虽历经八万年岁月，却依旧风姿绰约，眉眼间满是温柔与坚毅。见到儿子归来，她眼中闪过一丝关切：“逸儿，今日那凌霄殿上可有异样？”

璟逸走到绾月身旁坐下，端起茶杯轻嗅茶香，缓缓说道：“一切尽在掌控之中。那白翊果然中计，如今已成为众矢之的。我在朝堂上故意引导众人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再加上提前布置好的证据，他现在是有口难辩。”

绾月轻轻点头：“做得好。只是接下来切莫掉以轻心，毕竟天帝并非愚钝之人。他在天界执掌大权多年，阅历丰富，稍有不慎就可能露出马脚。”

璟逸自信满满地说：“母亲放心，孩儿自有分寸。此次不过是借刀杀人罢了，既除掉了眼中钉，又让自己全身而退。我在布置证据的时候可是费了不少心思。那把凶器是我特意找人仿制白翊常用的佩剑样式打造而成，并且在上面精心刻下了他独有的印记。然后趁夜潜入他的府邸密室放置好，再故意让一个小仙‘偶然’发现并上报天庭。”

绾月微微皱眉：“但你也要明白，多行不义必自毙，那赤霄表面一副正人君子做派，但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该杀，但我们在复仇的路上，还是要尽量保持正义之心。不可因仇恨而迷失自我，做出太过残忍的事情。”

璟玄之郑重地点点头：“逸儿谨记母亲教诲，孩儿化名璟玄之就是为时刻提醒自己父亲与天界的深仇大恨，待时机成熟，我定要让那夜冥付出应有的代价！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要慢慢布局，稳扎稳打。”

随后的日子里，璟逸表面上积极调查赤霄被杀一案，每日都会前往案发现场仔细勘查，询问相关人员线索，实则暗中推动舆论导向。他利用自己在天界的人脉关系，四处散布对白翊不利的消息，使得白翊声名狼藉。同时，他还指使一些亲信伪装成普通百姓，在大街小巷传播关于白翊的各种谣言和猜测，让整个天界都沉浸在对白翊的怀疑之中。

而白翊虽竭力自证清白，四处奔走寻求证人为自己开脱罪责，却在重重证据面前渐渐无力回天。他所找来的证人要么突然失踪不见，要么改口翻供指认他就是凶手。他的府邸也被天兵天将严密监视起来，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这一日，璟逸再次来到天帝面前复命：“陛下，经过多日艰苦卓绝的追查，已查明确系白翊因嫉妒赤霄将军功绩卓著，故而痛下杀手。人证物证俱全，证据链完整无缺，请陛下定夺。”说着，他将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呈递给天帝。

天帝看着呈上来的证据，沉吟良久后说道：“既如此，便依律处置吧。”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与痛心，但更多的是对法律和秩序的维护。

至此，白翊含冤受罚，被贬下凡间历经轮回之苦。而璟逸则成功借刀杀人，除去了一个阻碍自己大计的重要人物。但他深知，这只是漫长复仇之路上的一小步而已。

待夜深人静之时，璟逸再次进入密室与母亲商议下一步计划：“如今已初步打击了夜冥身边的势力，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绾月思索片刻后说道：“不妨继续挑拨离间，分化瓦解他们的力量。你可以寻找机会接近其他几位权重的仙官，在他们之间制造矛盾和纷争。同时，你也要在军中积攒更多人脉，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只有这样，当我们真正动手的时候，才能有足够的力量与之抗衡。”

璟逸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母亲所言极是。孩儿定当谨遵教诲，一步步实现我们的复仇大业！我会从基层军官开始入手，选拔一批忠诚可靠、有潜力的人才进行重点培养。通过一系列的军事演习和任务安排，让他们逐渐成长起来，并且对我产生绝对的忠诚。”

绾月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但要记住，做事需谨慎小心，不可操之过急。我们要像潜伏在黑暗中的猎手一样，耐心等待最佳时机的到来。”

璟逸紧紧握住拳头：“孩儿明白。”

他知道，这场复仇之战才刚刚开始

此后的日子里，璟逸依旧每日照常去朝堂述职，与其他仙家往来应酬。表面上依旧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心腹将军，暗地里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下一步的计划。

每当夜幕降临，他便会独自坐在书房中，对着地图苦苦思索战术布局，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奋笔疾书。

而在这平静的背后，一场惊心动魄的权力斗争正在悄然拉开帷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