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虚北麓的竹篱小屋里,颜汐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却丝毫提不起她的兴趣。
她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了,云婆婆为了保护她,很少让她出去。
每天的生活除了打坐运功、学习医术、修炼一些法术以备不时之需外,就是听云婆婆讲过去的故事,可这些故事她都已经听了无数遍,早就倒背如流了。
“婆婆~我真的好无聊啊!”颜汐嘟着嘴,可怜巴巴地望着正在煮茶的云婆婆。
云婆婆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乖孩子,外面危险重重,你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安全。”
颜汐不甘心地扭动着身子:“可是一直待在这里,我都快要闷死了!就让我去林子里看看吧,就一会儿好不好?”
云婆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出去。”
颜汐见哀求无果,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假装乖巧地点点头:“好吧,那我就不出去了。”
当晚等云婆婆熄了烛火,颜汐摸黑溜进储物间。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紧绷的小脸上,照见她往布囊里塞了油纸包的枣泥饼、驱虫药粉和偷偷攒下的灵石。
临出门前她犹豫片刻,转身在案几留下歪歪扭扭的字条,墨迹被风吹干成朵朵墨梅。
经过院中老槐树时,她鬼使神差地折了段枝桠插在门前——这是他们约定的平安信物。
颜汐像一只挣脱牢笼的小鸟,欢快地奔向了林子。
她一路蹦蹦跳跳,采摘着路边的野花,追逐着飞舞的蝴蝶。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出了很远。
凡间的繁华远超她的想象。
茶楼里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她便跟着满堂喝彩拍红了手掌;糖画摊前蹲了半个时辰,看艺人用熬化的蔗糖绘出腾云蛟龙;就连街边乞儿捧着的破碗里,都插着支开得正艳的野姜花。
暮色四合时,颜汐坐在城隍庙飞檐上晃着腿。
晚风掀起她衣摆露出腰间玉坠,流光映着霞光忽明忽暗。
忽然想起云婆婆今早咳嗽的声音比往日重了些,她慌忙摸出怀里的药瓶。指尖触到瓶身冰凉的瞬间,愧疚如潮水般涌来——她竟完全忘了老人近日染了风寒。
与此同时,昆仑虚的茅屋里烛火通明。云婆婆摩挲着案几上的字条,目光停留在那个歪歪扭扭的“归”字上。
窗台上的平安信物早已枯萎,她却固执地不肯取下。夜露浸湿了檐角悬挂的铜铃,每当山风掠过便发出细碎声响,像是远方传来的一声叹息。
子夜时分,璟逸策马途经城郊荒庙。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恰好笼住蜷缩在屋脊上的身影。
他嗅到若有似无的桃香,抬眼正见少女抱着双膝打盹,发梢还粘着片银杏叶。男子无声地蹙起眉头——这丫头身上的仙障虽薄弱却纯正,分明是……念头未尽已见她惊醒般睁圆眼睛。
“公子也是来避雨的吗?”颜汐跳下来时踩塌了半边瓦片,却浑然不觉危险地凑近打量他的坐骑。
“好漂亮的黑马!它耳朵上有撮白毛耶!”
璟逸后退半步避开她沾着草屑的裙摆,目光扫过她腕间若隐若现的护体仙印。
当女孩踮脚去看马鞍镶嵌的宝石时,他不动声色地掐诀加固了周围的结界。
璟逸淡然道:“不过是途经此地,并非为避雨而来。”他垂眸整理缰绳时,瞥见少女裙裾下露出的绣鞋已沾满泥泞,不由皱了皱眉。
“此地距城镇尚远,姑娘独自在外,还是早些寻个落脚处为好。”
颜汐眨巴着大眼睛,满脸好奇地问:“公子为何这般晚还在路上奔波?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璟逸微微颔首:“确有要务在身。”
颜汐歪着头继续追问:“那是不是说书先生讲的那些降妖除魔的事?你可会御剑飞行吗?”说着双眼放光,仿佛看到了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
璟逸被她的天真逗笑了,轻轻摇头:“并非如你想象那般简单。”但见她兴致勃勃的模样,不忍拂其意兴,遂补充道:“世间诸事繁杂,许多时候需亲身涉险方能知晓真相。”
颜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指着他的马兴奋地说:“你的马好神气!我能摸摸它吗?”不等回答便伸手轻抚马颈,那马倒也温顺,低头轻嘶一声。
璟逸在一旁看着,既觉好笑又感无奈,提醒道:“小心别被踢到了。”
颜汐正专注地数着马鬃上的白毛,闻言仰起脸笑着:“多谢公子关心!我惯常露宿山林,倒觉得比宅子里自在许多。”说着原地转了个圈,裙摆飞扬如蝶翼舒展。
她未曾注意到男子骤然收紧的指节——那抹气息好似并非第一次感受到。
“既是如此……”璟逸翻身上马的动作顿了顿,从袖中抛出一枚刻着云纹的玉符落在她掌心,“若遇危险,捏碎此物便可救你于水火。”
话音未落已策马驰入夜色,玄色披风卷起满地银杏残叶。
马蹄声渐远时,他忽然勒住缰绳回望,只见少女仍站在原地冲他挥手:“谢谢公子!!”暮色将她的身影拉成细长的剪影。
次日清晨,云婆婆站在山崖边极目远眺。晨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却遮不住眼底的血丝——那是整夜未眠的痕迹。
忽然有温热的小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熟悉的嗓音带着鼻音:“婆婆!我回来啦”老人转身时落入满是歉意的怀抱,看见孙女发间别着支新打的桃木簪,簪头还刻着小小的道歉字样。
而在千里之外的密室里,绾月倚着汉白玉栏杆出神。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发丝间的白玉簪子,那是当年与夫君定情时的信物。
池中锦鲤跃起水面,荡开的涟漪倒映着她鬓边的发丝。“夫君近日可好……”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银杏叶。
璟逸踏着子夜的露水归来,密室中的鲛珠早已燃起暖光。绾月执壶斟茶的动作微滞,抬眸时眼底映着跃动的烛火:“可是查到魔气踪迹了?”
“在城郊荒庙遇见个姑娘。”
“姑娘?”
“是,单看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但身上却有着不属于凡人的气息,最奇怪的是,那气息竟让孩儿觉得似曾相识。”
绾月抚过玉符上流转的符文,忽而轻笑,她端起茶盏轻嗅,氤氲水汽中辨出一丝熟悉的药香,“可有什么特征?”
“孩儿当时着急探查魔气,恰好那时她独自一人,便给她留下了一个玉符。”璟逸倚着雕花椅背舒展筋骨,玄色衣袖垂落如渊,“那玉符看似寻常配饰,实则暗藏双生契。若她真遇险境……”话音未落,案几上的魂灯忽然明灭不定,映得他眉骨处的旧疤泛着幽光,“我便能在三息之内感知方位。到时既可救她以此博取信任,再探索她的身份。”
绾月摩挲着凤翎玉佩陷入沉思,忽见儿子袖口沾着片银杏金叶。她拈起那抹秋色置于烛焰之上……
她不知,那姑娘,是她日思夜想的好友——先天后白璃之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