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阴星背面的永夜,风像被抽掉了骨头,只剩一层薄薄的冰壳在月壤上滑行。
黑兔蜷在广寒宫最后一根残柱下,胸口破开的大洞没有血,只有粘稠的蚀炁一丝丝垂落,像腐烂的月光。
它用前爪去堵,蚀炁却顺着指缝溢出,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嘶声——那声音它再熟悉不过,是它自己诞生那天的第一声呼吸。
千年前,天裂初现,嫦娥以月桂为刃,斩落自己的恐惧与悔意,化作一团漆黑影雾,镇于桂树根下。
影雾凝形,初生之兔通体漆黑,耳尖燃幽蓝蚀火,瞳孔是两枚深不见底的月蚀。
嫦娥赐名“魇月”,却未赐心。
它被命令守裂口,噬蚀炁,不得踏出广寒半步。
于是它数着桂树落叶,一千年,三万六千五百二十七片,每一片落下,它便啃食自己的影子一寸,以为这样就能长出心脏。
直到那一日,真正的月影兔“望舒”跌入时空裂缝,绒毛被巨爪撕走。
那一缕白绒穿过洪荒,落在魇月爪中。
白绒柔软,带着太阳真火的余温,烫得它第一次感到疼。
疼让它第一次想抬头,看看裂缝外的世界。
于是它放走了蚀炁,放走了自己的职责,追着那缕白绒跌入斗罗——
它要看看,能让影子长出心脏的温度,究竟是什么模样。
它坠落在星斗大森林最阴冷的腐沼。
蚀炁侵蚀百年魂兽,使其化作漆黑巨蟒、白骨鸾鸟。
它以黑兔之形行走,却被人类称作“灾厄”。
它听见魂师们恐惧的低语:“黑耳蓝火的兔子,是死神的使徒。”
它不在乎名字,只在乎温度。
它吞噬火焰,却觉得烫;吞噬寒冰,却觉得疼。
疼与烫之间,它终于想起自己缺了什么——
一颗能疼、能烫的心。
星穹冰火凤撕裂天空的那一刻,魇月躲在人群影子里,看见望舒与唐三十指相扣。
它第一次看清那缕白绒的主人——
银白长发,异色瞳仁,太阴真火与太阳真火在她掌心温柔地缠绕,像为它准备的摇篮。
而它自己,只剩漆黑蚀炁在胸口漏风。
它忽然愤怒——
愤怒影子为何不能拥有同样的光。
于是它转身,遁回洪荒,回到广寒废墟,把残柱、碎瓦、蚀炁全部吞进体内。
它在灰烬里蜷缩,像要把自己重新生一遍。
蚀炁在体内翻涌,竟与残存的桂树根须纠缠。
根须刺穿它的胸腔,像缝补,又像撕扯。
它痛得打滚,却在痛里第一次听见心跳——
咚。
咚。
心跳声与蚀炁共鸣,化作一枚漆黑月茧,将它包裹。
茧壳表面浮现金色裂痕,那是被望舒月火灼烧过的记忆,也是它渴望的温度。
七七四十九日后,月茧裂开。
魇月已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少年。
少年肤色苍白,耳尖仍留两撮漆黑绒毛,瞳孔却是一金一银——像极了望舒,却又截然不同。
金瞳深处燃太阳真火,银瞳深处凝太阴蚀火,两火交汇,化作幽蓝蚀月焰。
少年低头,看着掌心那道月牙形疤痕,轻声呢喃:
蚀月“魇月已死,从今往后——我叫‘蚀月’。”
疤痕里,还留着一缕白绒,像不肯熄灭的灯芯。
蚀月披上破旧黑袍,踏出广寒废墟。
他抬手,蚀炁化作黑兔虚影,匍匐在他脚下。
蚀月“走吧,去找那两个人。”
黑兔虚影抬头,猩红瞳孔倒映少年苍白的脸。
蚀月“这次,我不是为了吞噬温度,”
蚀月轻抚耳尖绒毛,声音温柔得像怕惊动梦,
蚀月“我要让他们看看——” “影子也能长出心脏,也能拥有名字。”
黑兔低鸣,化作一道漆黑月轮,托着他升空。 月轮掠过之处,天裂边缘的蚀炁纷纷归附,像朝拜新生的王。 而在遥远的天斗城,窗台上的月桂种子忽然轻轻颤动,两片新叶悄悄舒展,叶脉里闪过一丝幽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