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前的绪里,世界是小镇学校花园里的阳光和父母的声音。父亲会指着爬满篱笆的蔷薇说“这是带刺的温柔”,母亲则教她认蒲公英的绒毛,说风一吹就会带着愿望去远方。每个放学后的黄昏,她都攥着父亲的衣角蹲在花丛边,看蚂蚁搬花瓣,直到晚霞把天染成橘子色才回家。
变故是在一个暴雨夜。窗外的雷声像要把屋顶掀翻,绪里抱着枕头缩在被子里等父母,等来的却是亲戚模糊的哭声。那晚的闪电在她眼里刻下裂痕,后来每逢打雷,她总会下意识躲进角落,捂住耳朵发抖。
寄住在亲戚家的日子像蒙尘的玻璃。几个孩子挤在小屋里,她的旧书包被当作玩具扔来扔去,吃饭时永远坐在最边缘。她开始习惯沉默,把想说的话都藏进心里,像藏起一颗怕被抢走的糖。
被花泽家接走那天,她攥着褪色的碎花裙角站在门口。走进那栋大到像迷宫的房子时,二楼栏杆边站着个穿白衬衫的男孩,比她高一个头还多,正低头看她。那是花泽类,比她大两岁,眼神里带着点少年人的疏离,却没说话,只是转身消失在楼梯拐角。
花泽家的花园成了绪里的秘密基地。夫人教她给绣球花浇水,先生带她修剪月季,她蹲在花圃里,指尖触到湿润的泥土时,心里某个紧锁的角落忽然松了。她能记住每种花的脾气——茉莉喜欢清晨的露水,铃兰怕晒,就像记住父母曾经的叮嘱那样自然。
类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是在花园的凉亭。他架着小提琴,见她躲在树后偷看,忽然停下弓:“过来。”她犹豫着走近,他拍拍身边的石凳:“坐这里,挡到光了。”那天他拉了首很轻的曲子,风把花瓣吹到她发上,他伸手替她摘下来,指尖碰到她耳朵时,她像受惊的小鹿般缩了缩,他却已经转回头,继续拉琴了。
学校里的孩子指着她喊“没人要的孩子”那天,她攥着书包带站在墙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忽然手腕被用力拉住,类的声音冷得像冰:“再说一遍?”他比那些孩子高半个头,眼神里的寒意让对方瞬间噤声。他没再看那些人,只是牵着她往校门口走,手心的温度烫得她心慌。走到岔路口时,他才松开手,塞给她一颗水果糖:“别理他们。”那是她第一次觉得,有个哥哥好像很不错。
花泽家的温泉旅馆有个种满紫阳花的庭院。夏夜的萤火虫像散落的星星,类会牵着她的手在草丛里找,比她高出一个头的身影挡在前面,替她拨开带刺的枝条:“别碰它们的翅膀,会受伤。”她把捉到的萤火虫捧在手心,看微弱的光映亮他的眼睛,两人的笑声惊飞了树枝上的夜鸟。他偶尔会停下来,替她擦掉额角的汗,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后来类开始对着窗外发呆,手里的小提琴很久没碰过。绪里知道他在想藤堂静姐姐,就每天泡好热茶放在他手边,然后坐在旁边翻那本花卉画册。他比她大两岁,烦恼似乎也更重些,她不懂那些复杂的情绪,只知道他难过的时候,自己也跟着闷闷的。有次她学着画册里的样子,用院里的紫菀编了个小小的花环,悄悄放在他手边,他拿起看了看,嘴角难得弯了一下:“编得不错。”
有次打雷的夜里,她被惊醒,抱着枕头站在类的房门口。他打开门,比她高一个头的身影在门框里显得格外可靠,没问什么,只是侧身让她进来。她蜷缩在沙发的一角,听着他躺在床上翻书的声音,雷声好像就没那么可怕了。黎明时她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身上盖着他的外套,带着淡淡的松木香。那时她还不懂,这种安心的感觉,会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悄悄长成特别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