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

淮萱看着他苍白脸上那抹不正常的潮红和眼底深切的依赖，轻轻叹了口气。

“程听，”

她的声音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你冷静点听我说。你‘知道’她存在，甚至可能模糊地‘感觉’到她的情绪，是因为她与你魂魄相连的执念和常年累月的陪伴影响了你的灵觉。但本质上，你依然是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真正说话的。你所‘听到’的，很可能只是你潜意识根据她的情绪波动产生的臆想和解读。”

她指了指身旁，

“在我们眼中，她是一个凝聚成形、怨气冲天的千年灵体。而在你那里，她可能只是一个模糊的感觉，一个冰冷的陪伴，或者最多是一些破碎的画面和意念。对吗？”

程听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淮萱说的基本没错。

“你把她留在身边，依靠她、信任她，甚至纵容她。”

淮萱继续道，话语像冰冷的针，刺破程听一厢情愿的幻想，

“但你有没有想过，受影响的只会是你自己？”

“你体质阴弱，常年与如此强大的阴灵共存，你的阳气、你的气血、甚至你的寿数都在被不断消耗。这也是你为什么看起来总是如此憔悴病弱的原因之一。而且，人鬼殊途，她的执念会无形中影响你的心性和运气，让你更容易陷入负面情绪和倒霉的境遇…”

“够了，你们根本不懂！”

程听突然的怒吼吓了几人一跳。他苍白的脸因激动而涨红，身体微微发抖，一直以来的怯懦和憔悴被一种尖锐的痛苦和愤怒取代。

“你们根本不懂！”

他重复道，声音带着哽咽，

“从我记事起就在福利院！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别的孩子欺负我，骂我是没人要的野种，冬天抢我的被子，吃饭抢我的馒头……是她！是她一直陪在我身边！”

“你们说的阳气、寿数……那些重要吗？”

程听看着淮萱，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倔强，

“如果没有她，我可能早就病死在哪个冬天，或者被欺负得根本长不大！对我来说，她不是你们说的什么怨气冲天的灵体！她是我的家人！是我唯一的温暖！你们凭什么一来就要把我们分开？！凭什么说她的存在只会影响我？！”

“姐姐…你哭了…”

女鬼轻轻抚摸着程听的脸颊，目光阴森的看着他们，

“我帮姐姐杀了这群让你哭的人。”

程听再一睁眼，眼前的几人已经不见了。

他们被女鬼带到了异空间中。

淮萱错了，这女鬼并不是没有怨气，而是她对“姐姐”的执念掩盖了自身的怨气。

女鬼来到了他们面前，她歪着头打量三人，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獠牙。

“你没有法力，小心点。”

青玄把淮萱往身后拽了拽，自己则完全挡在了前方。他周身青光愈盛，衣袂无风自动，额角隐隐有青鳞纹路浮现，显然已全力运转力量对抗这铺天盖地的怨压。

龚巳宸吓得腿肚子直哆嗦，但还是手忙脚乱地掏出一把黄符，嘴里念念有词，哆哆嗦嗦地试图加固防护，虽然那微光在女鬼的凶威面前如同风中残烛。

“嘻嘻……”

一声扭曲怪异的嬉笑直接在三人脑海中炸开，充满了戏谑和残忍。

女鬼缓缓抬起一只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手，五指指尖变得漆黑尖锐，轻轻点向青玄的青光屏障。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接触点瞬间爆发出刺耳的声音和浓烈的黑烟！青光屏障剧烈波动，甚至向内凹陷了一块！

青玄闷哼一声，身体微震，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死死稳住屏障。

女鬼另一只手也缓缓抬起，双爪齐出，更恐怖的怨力凝聚，眼看就要再次撕扯屏障。

“这里是她的空间，你们的法力被大大削弱了。”

淮萱走上前来，目光直视那狰狞的女鬼，仿佛丝毫未被那可怖的形态和滔天怨气所影响。

青玄眉头紧锁，刚要开口让她后退，却见淮萱缓缓抬起双手，七曜灵光飞出，化成了一道屏障。

女鬼的攻击全被七曜灵光吸食殆尽。

但在这里他们无法伤到女鬼，女鬼不死他们也出不去，只会被这怨气慢慢侵蚀。

“我们现在怎么办？”

“对于这种因执念化成的怨鬼，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解决她的执念。”

“你要杀了程听？”

“不，是控制…”

此时的程听突然感到心头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紧接着，淮萱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清晰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

“程听…叫她…放我们出去。”

这声音仿佛自带命令的力量，让程听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开口对角落的女鬼呼喊。

“不行！你们若是不死在里面…死的就是她…协会绝不会允许一个失控的千年怨灵留在世上…尤其是她已显露出杀戮之意…放你们出来，协会必定会…彻底毁灭她…”

他只觉得心口越来越痛，最后直接蔓延到全身。

“放…放他们出来……”

他只感觉自己瞬间失去了意识，之后什么也不记得了。

再睁眼时他躺在床上，只觉得心口闷的发慌。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没想到啊，程听一句话那女鬼就直接自戕了。”

龚巳宸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声音里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唏嘘和一丝难以置信，

“简直了……我们仨差点折在里面，他一句话就……”

他们走在回家的路上，此时天光微亮，晨曦勉强穿透城市上空的薄雾，却驱不散几人眼中的疲惫和复杂情绪。

淮萱望着天空，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女鬼消散前的最后一句话——“姐姐，下一世……别再丢下我了。”

“上一世究竟是怎样的情谊……”

淮萱轻声接话，

“才会让她的执念如此之深……深到跨越了轮回，模糊了性别，甚至……愿意为他一句话，就毫不犹豫地自毁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