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威风

“夫人这就走了？”

小妖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夫人？”

野猪妖心想完了，这两个字从这位口中吐出，简直比催命符还可怕。

“不然呢？留在这里看妖王陛下逞威风吗？”

之前他还收敛了气息，让其他妖认不出他，现在演都不演了。

“逞威风？”

他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低沉平缓，却让整条巷子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那些躲在暗处偷窥的小妖们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一步步走回淮萱面前，步伐无声，却带着千钧重压。野猪妖和那几个小妖早已将头磕在了地上，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他在淮萱面前站定，微微俯身，视线与她齐平。距离近得淮萱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映出的、自己有些僵硬的表情，以及那深处翻涌的、绝非愉快的暗流。

“夫人以为我在逞威风，那我便听夫人的。”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这猪妖本就恶名在外，今日冲撞于你，更是罪加一等。”

他缓缓直起身，甚至没有回头看那抖成一片的野猪妖，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

空气中无形的压力骤然剧增！

那跪在地上的野猪妖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庞大的身躯就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猛地离地而起，随即又以更快的速度重重砸向远处堆放的杂物！

“轰——！”

一声巨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可怕声响在巷子里回荡，杂物四散飞溅。野猪妖瘫软在废墟中，生死不知。

“夫人可还满意。”

淮萱看着小妖，他脸上甚至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冰冷的笑意。

“放开我。”

“……好。”

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淮萱手腕一松，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方才冰冷的温度和不容抗拒的力道。她下意识地揉了揉手腕，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那几个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磕头不止的小妖。

她把刚才得到的钱袋丢在了他们面前。

那几个小妖愣住了，磕头的动作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钱袋，又惊恐地偷瞄了一眼淮萱身后那个气息冰冷的身影，抖得更厉害了，谁也不敢去碰那钱袋。

“那野猪妖你们是跟不成了，这钱你们分了吧。”

他们像是被钉在原地，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拼命摇头，却一个字也不敢说，更不敢去碰那近在咫尺的“横财”。

淮萱看着他们这副吓破胆的模样，她不再多言，也不想再在此地多停留一秒。

“走了。”

她回头看向小妖，他手里的花灯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暖黄的光晕微弱地闪烁了几下，像是挣扎着喘息，最终还是倏地熄灭了。

气氛怎么这么压抑呢。

“喂，站着干嘛呢？”

她朝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

“你不会带我来，不带我走吧？”

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掌心向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

淮萱抬头看了看他看不出情绪的脸，上前牵住他的手，

“快走吧，我都饿了。”

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她可不喜欢这种死气沉沉的氛围。

周遭景物开始飞速流转、模糊，巷子的幽深、妖灯的斑斓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强烈的失重感袭来，淮萱下意识地闭了下眼，握紧了他的手。

再睁眼时，清冷熟悉的空气涌入鼻腔，耳边不再是妖市的喧嚣，而是人间冬日夜晚特有的寂静，偶尔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汽车鸣笛。

他们已然站在了她家小区楼下。路灯昏黄的光线洒落，在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楼上零星几户还亮着灯，透着人间烟火的暖意。

小妖松开了手，

“上去吧。”

“哦。”

她低低应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小妖还在原地。

“啧，大晚上的你打算在街上过夜呀。”

她又返回去拉起小妖，

“不知道的以为我在大年初一不让自己对象回家呢。”

她拽着他往单元楼走去，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执拗。小妖被她拉着，脚步倒是跟着动了，只是依旧沉默，任由她将他拖进楼道，按亮电梯，塞进狭小的空间里。

电梯平稳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机器运行的微弱嗡鸣。淮萱靠在冰凉的金属壁上，偷偷瞥了他一眼。他微垂着眼睫，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清神情，但周身那股冰冷的低压似乎缓和了些许。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

淮萱掏出钥匙打开家门，温暖的空气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从妖界带回来的最后一丝寒意和不安。她踢掉鞋子，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长长舒了口气。

“总算回来了…”

她咕哝着，一边往屋里走，一边习惯性地伸手去开客厅的灯。

手腕却再次被握住。

这一次，力道比之前重了许多，将她往后一带，后背抵在了刚刚关上的门板上。

“你…”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住了她的额头，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这个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却又充满了某种克制的张力。

“淮萱。”

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玄关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让她心头莫名一紧，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有些东西，失去过，便再也经不起任何意外的风险，这一次我想让你陪我久一点…”

“好，但是我真的饿了。”

“那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小妖直起身开灯向厨房走去。

淮萱则窝在沙发上看着厨房内小妖忙碌的身影。

没过多久，小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走了出来。清亮的汤底，卧着煎得恰到好处的荷包蛋，几根翠绿的青菜，还有切得细细的火腿丝，香气扑鼻。

他将面碗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递过筷子。

“吃吧。”

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平稳，只是目光落在她脸上时，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仿佛在确认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