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山的晨雾还没散尽时,玄风已经提着木桶站在护生池边了。木桶里盛着山涧最清澈的泉水,水面浮着几片还魂花的花瓣——是苏轻瑶昨天特意送来的,说用带花香的水擦石碑,能让石缝里的青苔长得更嫩。
他蹲下身,先用粗糙的手掌拂去石碑上的露水。石碑是上月新立的,青灰色的岩面还带着新凿的痕迹,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从断水窟救回的大舌贝叫“珠儿”,沼王叫“泥团”,那只背鳍受伤的大力鳄被玄风取名“破阵”,说是纪念它挣断锁链的勇气。最底下一行“玄影·曾是控水灵诀传人”刻得极浅,像是怕用力过猛就会碎掉,玄风的指尖一遍遍摩挲着这三个字,老茧蹭过石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当年你总嫌我刻字像虫爬。”他对着石碑低语,声音混在晨雾里,轻得像叹息,“你看这‘珠儿’的‘珠’,我特意把点画刻得圆滚滚的,像不像大舌贝缩起来的样子?”说着,他拿起麻布蘸了泉水,小心翼翼地擦过“玄影”二字,水珠顺着石缝往下淌,在地面晕开小小的湿痕,倒像是石碑在流泪。
池里的水声突然响起来。蓝鳄(已进化为大力鳄)带着一群水系宝可梦从深处游来,背鳍划破水面,激起的涟漪一圈圈荡到岸边。它如今是护生池的“大家长”,每天清晨的巡游比青岚派的早课还准时。最前面的小锯鳄——就是从断水窟救回的那只,此刻正用嘴叼着一片荷叶,荷叶里盛着几颗亮晶晶的露珠,游到蓝鳄面前,像是在献宝。蓝鳄低下头,用鼻尖轻轻碰了碰荷叶,小锯鳄立刻欢快地甩起尾巴,溅了蓝鳄一脸水,自己却一头扎进蓝鳄的鳍下,只露出个小小的脑袋。
“师祖,阿竹又被小锯鳄欺负了!”池边传来清脆的叫喊。凌云正领着几个小弟子在岸边喂食,最小的阿竹蹲在地上,裤脚湿了一大片,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喂完的鱼干。小锯鳄叼着他的衣带,正往后拖,尾巴拍打着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像是在笑。
“它不是欺负你。”凌云走过去,轻轻把小锯鳄抱起来。小家伙在他怀里扭了扭,突然张嘴把鱼干叼走,塞进蓝鳄嘴里,然后又钻回阿竹身边,用头蹭了蹭他的手背,喉咙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它是想让你跟它玩。”凌云笑着帮阿竹理好衣带,“你昨天说它的鳞片像宝石,它记着呢。”阿竹这才破涕为笑,伸手摸了摸小锯鳄的背,小家伙舒服地眯起眼睛,尾巴卷住了阿竹的手腕。
池边的“小课堂”已经摆好了木墩。凌云把青岚派的水系心法《流水诀》写在石板上,特意在“柔能克刚”四个字旁边画了只蓝鳄用尾巴托着小锯鳄的简笔画。“你们看,”他指着水里的蓝鳄,“它力气那么大,拍一下能打碎石头,可托着小锯鳄的时候,尾巴却稳得像块木板。这就是《流水诀》说的‘随物赋形’,不是要硬碰硬,是要懂轻重。”
二弟子阿砚突然举手:“师父,那玄风师祖说的‘水映万物’是什么意思?”他手里拿着玄风昨晚给的竹简,上面是玄风补全的《流水诀》注解,字迹比石碑上的更潦草,却透着股自在的劲儿。
凌云还没开口,池里的玛瑙水母突然浮到水面,几十只触手展开,像一把把小伞,将阳光折射成五颜六色的光斑,光斑落在石板上的字迹上,竟让“水映万物”四个字亮了起来。“你看,”凌云指着光斑,“水母没说话,却把意思告诉我们了。水映万物,不只是映出样子,是要像水一样,心里装着别人的难处,装着宝可梦的疼,装着这护生池的每一寸水。”
正说着,苏轻瑶带着药王谷的弟子来了。她的药箱上别着一朵新鲜的还魂花,是派拉斯特早上刚摘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破阵今天该换药了。”她蹲在池边,对着水里的大力鳄招招手。破阵慢悠悠地游过来,背鳍上的伤口已经长出新的鳞片,粉嫩嫩的,像初生的嫩芽。它低下头,让苏轻瑶的银针刺进鳞片缝隙,却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用尾尖轻轻卷起苏轻瑶的衣角,像是在说“不疼”。
派拉斯特的藤蔓上挂着十几个小陶罐,里面装着不同的药膏:有治外伤的“续鳞膏”,有安神的“静水灵液”,还有给小锯鳄准备的“壮骨散”,拌在鱼干里,小家伙吃得狼吞虎咽。吉利蛋跟在苏轻瑶身后,每给一只宝可梦上完药,就吐出颗“生蛋”放在它们面前,蛋壳上总沾着不同的草药香——给珠儿的蛋有薄荷味,给泥团的蛋带着艾草香,给破阵的蛋则裹着还魂花的甜气。
“玄风前辈,这是新制的‘忘忧草’。”苏轻瑶递过一个小布包,里面的草叶细长,晒干后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泡在池里,能让宝可梦睡得更安稳。”玄风接过来,手指触到布包上绣的莲花——是苏轻瑶娘留下的花样,他突然想起三十年前,玄影总偷偷拿苏轻瑶娘绣的帕子擦剑,说“这花比青岚山的好看”。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池面投下晃动的光斑。阿竹和小弟子们趴在岸边,看蓝鳄教小锯鳄“水流尾”,小家伙总掌握不好力道,把水泼到自己脸上,惹得玛瑙水母们集体喷水,像是在笑它。凌云坐在石板上,翻看玄风补全的《流水诀》,书页里夹着一片蓝鳄蜕下的鳞片,闪着温润的光。玄风则坐在石碑旁,手里编着草绳,要给破阵做个新的背鳍护具,草绳上还缠着几朵还魂花,是他早上从苏轻瑶的药箱里“偷”来的。
“师祖,您看!”阿竹突然举着一片鳞片跑过来,鳞片上沾着点黑色的东西,“小锯鳄从池底叼上来的,是不是玄影师祖的分水鳞?”玄风接过鳞片,那黑色的东西是点残留的锈迹,确实是分水鳞的碎片。他把碎片轻轻放在石碑的“玄影”二字旁边,碎片竟与石面严丝合缝,像是原本就该在这里。
池里的蓝鳄突然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所有宝可梦都安静下来,朝着石碑的方向轻轻晃动身体,像是在行礼。玄风看着这一幕,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像藏着两滴温暖的泪。他知道,有些伤痕或许永远不会消失,但只要还有人记得,还有人愿意原谅,这护生池的水,就会一直清澈下去,映着天空,映着白云,映着所有愿意好好活下去的生灵。
夕阳西下时,护生池的水面被染成金红色。玄风提着空木桶往回走,身后传来蓝鳄和小锯鳄的嬉水声,还有凌云教弟子们念《流水诀》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像青岚山的流水,温柔地淌过岁月的河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