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着梧桐新叶的清苦香撞进教室窗棂时,林小满正踮脚往图书角最上层塞一本《银河诗选》。她的马尾辫扫过浅蓝色窗帘,带落几片落在窗台的星芒花瓣——那是今晨打扫卫生时,她和苏棠在教学楼后那棵老梧桐树下捡的。
"小满!"后桌的陈昭昭探出头,手里举着半块草莓蛋糕,"老周头的早餐车提前了,说要给我们班留最后两份草莓味!"
教室里霎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林小满回头时,正撞进宋知夏含笑的眼睛。那个总爱抱着素描本的姑娘此刻支着下巴,画纸上刚勾勒出半幅梧桐树影,枝桠间点缀着几点碎钻似的花——正是星芒花的模样。
"又在画我们的秘密基地?"林小满凑过去,指尖轻点画纸右下角那行小字:"2024年5月17日,十二人在梧桐树下埋下时光胶囊"。
宋知夏耳尖微红,合上素描本时不小心带出张照片。照片边缘有些卷翘,是去年今日的合影:十二个人挤在梧桐树粗壮的树干前,林小满歪着脑袋,苏棠的马尾翘成小旗子,陈昭昭举着冰淇淋差点滴到陆沉的衣服上。陆沉站在最边上,向来冷白的脸被晒得泛红,却还是规规矩矩地拢着怀里的时光胶囊——那是个雕着星轨纹路的铜盒,里面装着她们的日记、错题本、还有陆沉偷偷放进去的半块陨铁。
"看什么呢?"
熟悉的低笑从身后传来。林小满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苏棠,她的同桌总爱用这种带着点痞气的声音吓唬人。果然,下一秒她的肩膀被轻轻一拍,苏棠的脸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照片上陆沉的耳朵:"去年这时候,某人还信誓旦旦说要把时光胶囊埋到'能看见银河的地方',结果挖坑时差点铲到王奶奶的菜苗。"
教室里哄笑一片。王奶奶是学校后巷修鞋摊的阿婆,总爱搬个小马扎坐在梧桐树下,给路过的学生补鞋。上周林小满她们去还去年埋胶囊时借的铁锹,王奶奶举着放大镜看了半天铜盒上的纹路,说:"这花纹我眼熟,像我年轻时在老家的夜空见过的星星。"
"王阿婆昨天还问我,今年的星芒花是不是开得更旺了。"陈昭昭把草莓蛋糕塞进林小满怀里,自己则踮脚去够窗台上的花瓣,"她说去年这时候,你们几个蹲在树下捡花瓣,非说是什么'星星落下来的眼泪'。"
林小满望着窗外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梧桐。它的枝桠早已探过三楼阳台,今年的新叶格外茂密,叶片间缀着的星芒花像撒了把碎钻——这种只在旧天文杂志里见过的"太空花",是三年前她们在废弃天文台捡到的种子。当时陆沉捧着种子站在锈迹斑斑的望远镜下,眼睛亮得像燃烧的恒星:"它们能在地球开花,说明宇宙的浪漫,本来就藏在最普通的土壤里。"
"叮铃铃——"
上课铃打断了闲聊。林小满抱着蛋糕往讲台走,路过最后一排时,瞥见江渡的课桌里露出半截星图。那是上周她们一起去天文馆,江渡趁讲解员不注意"顺"的。这个总爱抱着吉他的数学课代表,此刻正低头解立体几何题,草稿纸上的公式和星轨重合,像在写一首只有宇宙能读懂的诗。
午休时,十二个人溜去了后巷的老茶馆。王奶奶煮了茉莉花茶,听她们叽叽喳喳说新学期的计划。
"我要考天体物理研究生。"陆沉托着腮,镜片后的眼睛认真得发亮,"导师说我的陨铁样本里有罕见的同位素,可能和星轨能量有关。"
"我才不考研。"苏棠晃着腿,把剥好的荔枝塞进陈昭昭嘴里,"我要开家星空主题的甜品店,招牌是'星芒慕斯'——就用咱们楼下那棵树的叶子磨成粉当装饰。"
"那我给你们设计菜单。"宋知夏翻开素描本,笔尖在纸上飞转,"菜单封面画十二个人的星座,旁边配星轨纹路,再写几句诗......"
"打住打住。"江渡用铅笔敲了敲桌子,"先说正事儿。上周末我去图书馆查资料,发现二十年前也有一批学生在同一棵梧桐树下埋过东西。"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校史馆的旧报纸上写着,那是'为宇宙留下青春的锚点'。"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林小满想起去年埋胶囊时,陆沉说过的话:"我们不是第一批,也不会是最后一批。"那时她只当是少年人的豪言壮语,此刻却望着窗外摇晃的梧桐叶,忽然读懂了其中的深意——就像星芒花每年都会开放,就像她们的故事,从来都不是孤立的篇章。
傍晚的风裹着晚霞漫进校园时,十二个人又站在了梧桐树下。今年的星芒花开得格外热闹,花瓣落在陆沉的肩头,落在苏棠的发梢,落在林小满摊开的掌心里。她轻轻合上手,感受着花瓣的温度,忽然想起王奶奶今天说的话:"你们看这树啊,每年抽新枝,每年落旧叶,可根一直扎在最深处。青春也是这样,走了的人会变成养分,留下的人会把故事讲给新的人听。"
远处传来下课铃声。低年级的女生抱着课本跑过,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忽然停住脚步,指着星芒花喊:"姐姐们快看!星星掉在树上了!"
十二个人相视而笑。林小满蹲下来,把掌心的花瓣递到小姑娘面前:"这是星星的眼泪,不过它不会消失哦。等你像我们这么大时,它会变成新的花,新的故事,继续在树上开着。"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头,蹦跳着跑开了。风掠过梧桐树冠,带起一阵细碎的花雨。林小满望着漫天飞舞的星芒,忽然听见苏棠轻声说:"你看,我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到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