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版的头条还没来得及换下江驰归国的消息，娱乐版的版面就被他的名字占满了。
“新晋资本大鳄江驰流连酒吧，深夜醉态被拍”
“疑似情伤？江驰连续三日现身娱乐场所，形销骨立”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皱巴巴的衬衫，下颌线绷得很紧，眼底是掩不住的疲惫，和平时那个运筹帷幄的商界新贵判若两人。
宋言看到新闻时，正在开一个重要的会议。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心脏猛地一沉，跟助理交代了两句，抓起外套就往“夜色”酒吧赶。
包厢门被推开时，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江驰陷在沙发里，面前散落着七八个空酒瓶，水晶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映出青黑的胡茬和眼底的猩红——那是明显几天没合眼的模样。
“江驰！”宋言走过去，想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你这是干什么？跟自己过不去吗？”
江驰没动，只是缓缓抬眼。他的眼神涣散，像是隔着一层雾，好半天才聚焦在宋言脸上。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响，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宋言……”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梦到她了。”
宋言的动作顿住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疼得发闷。
“梦到陈欢了。”江驰又重复了一遍，眼神飘向虚空，像是在回忆梦里的画面，“她穿了条过膝的白裙子，就是高二联欢晚会，她转来第一年，跳集体舞时穿的那条……”
宋言的呼吸一滞。他记得那条裙子。米白色的，长度刚过膝盖，陈欢刚转学来不久，站在队列里有点怯，动作却很认真，裙摆随着舞步轻轻晃，像只刚展翅的小蝴蝶。江驰那天被老师罚站在后排，却把大部分注意力都分给了舞台，散场后还嘴硬说“动作太笨”，却在宋言调侃时红了耳根。
“她脖子上还戴着那个吊坠，”江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点哽咽，“我送她的那个……黑色绳子，挂着狼牙的那个……”
是那个吊坠。宋言的眼眶热了。就是那次联欢晚会后不久，体育课上陈欢被刁难，江驰把自己戴了好几年的狼牙吊坠摘下来塞给她，凶巴巴地说“戴着，说是我的人”。后来陈欢一直戴着，洗校服时都小心翼翼摘下来，晾干了再戴上，连住院时都没摘过……
“她在梦里笑了……”江驰说着，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那不是无声的落泪，而是带着压抑了十年的呜咽，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她说……她等了我好久……”
“江驰……”宋言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这个十年里从未示弱的男人，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在酒精和回忆里崩溃，心揪成了一团。
“你不用骗我了。”江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通红的眼底映着灯光，碎得像玻璃碴，“聚会那天，你们所有人的表情……我都看见了。”
他其实早就知道了。
从他回国第二天，辗转找到当年陈欢主治医生的联系方式，听到电话那头那句“那个小姑娘太可惜了，高二查出来，熬到高三就……”时，就什么都知道了。
只是不敢信。
或者说，是不愿意醒。
他宁愿相信宋言的谎言，宁愿抱着那点虚假的希望，也不想承认那个穿白裙子、戴着他送的吊坠、会对着他笑的转学生，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走的时候……还戴着那个吊坠吗？”江驰低下头，双手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哭声，“我听说……化疗很疼……”
“戴着呢。”宋言的声音也哽咽了，“她总说那是你给的护身符，摘了不安心。高二查出来的时候，她不让我们告诉你，说你刚去美国，不能分心……她还说，等你回来，要穿着那条白裙子，戴着吊坠，跟你跳支完整的舞……”
原来她什么都记得。记得那条初来乍到时常穿的白裙，记得那个带着少年气的吊坠，记得他说过的“我的人”。
可他回来晚了。晚到只能在梦里，看到她穿着当年的白裙，戴着他送的吊坠，站在十年前的舞台灯光下，对他说“我等了你好久”。
“她转学来的第一年……是不是总咳嗽？”江驰的声音抖得厉害，“我当时还笑她弱不禁风，原来是……”
“是早期症状……”宋言别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总躲着人咳，怕你担心，还骗你说是花粉过敏……”
包厢里只剩下江驰的哭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十年光阴，像一场盛大的骗局，他以为自己是归来的胜利者，却在真相揭开时，输得一败涂地。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梅州的风景没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因为这里再也没有那个穿白裙子、戴着狼牙吊坠、会对着他笑的转学生了。
再也没有了。
江驰抓起桌上的酒瓶，想往嘴里灌，却被宋言一把夺了过去。
“别喝了！”宋言的声音带着怒意，也带着心疼，“她要是看到你这样，会难过的！”
江驰愣住了，哭声渐渐停了。他望着虚空，喃喃自语：“是啊……她会难过的……”
她那么努力地活着，那么怕他不开心。
他怎么能让她难过呢。
窗外的天慢慢亮了，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江驰布满泪痕的脸上。他慢慢坐直身体，眼神里的混沌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片沉寂的荒芜。
十年归客，终究是来晚了。
那个穿白裙的转学生，戴着他送的吊坠，在他不知道的时光里，独自扛过了所有的疼。
而他，连一句“别怕，我回来了”，都没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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