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里,蝉鸣已经稀稀拉拉,像耗尽了力气的叹息。
宋言接到江驰电话时,正在给新公司的绿植浇水。电话那头没声音,只有隐约的水流声,像谁忘了挂电话。他心里咯噔一下,抓起车钥匙就往那栋老别墅赶。
门没锁。
客厅里很安静,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顺着楼梯往上飘。
宋言的心跳得像擂鼓,一步三级地冲上楼,推开浴室的门。
江驰躺在注满水的浴池里,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地冒着血,染红了整池清水,像一朵开到极致的红玫瑰。他的脸色苍白得透明,嘴唇却带着点诡异的红,看见宋言进来,竟然笑了笑。
“你来了。”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水面上。
“江驰!”宋言冲过去,想把他从水里拉出来,手却抖得不听使唤,“你疯了吗?!”
“她病的时候……”江驰没看他,眼神望着虚空,像是在和谁说话,“是不是也这么痛?”
血还在流,水面上的红越来越浓。
他摇了摇头,自己先否定了:“不……肯定更痛。化疗会掉头发,会吐,会喘不上气……”
“别说了!我送你去医院!”宋言终于抓住他的胳膊,想把他拖出来,却发现他的身体沉得像块石头。
江驰却轻轻挣开了,依旧笑着,眼神里有种近乎解脱的温柔:“宋言,你看……水是不是很暖?像那年夏天的阳光……”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慢慢闭上,最后一句轻得像耳语:
“蝉鸣停了……我去找她了……”
救护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抢救室的灯灭时,医生摘下口罩,对宋言摇了摇头。“失血过多,送来太晚了。”
宋言站在走廊里,看着护士用白布盖住江驰的脸,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夏天。
那时候江驰还是个桀骜的少年,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陈欢坐在香樟树下画画,阳光落在她的白裙子上,蝉鸣吵得人想捂住耳朵。
江驰曾在作文里写:“蝉鸣会停在夏天结束时,但有些东西不会。”
宋言当时笑他矫情,现在才懂——有些东西不是不会停,是会跟着人一起,奔向那个永远盛夏的地方。
葬礼那天,宋言在江驰的口袋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里面装着那条狼牙吊坠,绳子已经磨得发白。还有一张纸条,是江驰的字迹,写着:
“陈欢,我来赴约了。
这次换我,穿白衬衫,站在香樟树下等你。
夏天见。”
梅州的最后一声蝉鸣,消失在葬礼结束的午后。
风吹过空荡的校园,香樟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在替谁回应那句迟到了十年的“夏天见”。
蝉鸣终止于夏,而他奔向了有她的,永不落幕的盛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