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三巡市第三重点高中开学。
入了秋，三巡作为秦岭淮河以南的城市，就算是大清早的也烈阳当空。
迁徙的候鸟从蔚蓝天空掠过，奔向新生的同时，翅羽呼扇起的微风撩起新生们或搭或抓的校服长袖。
三中的校服不算入不得眼，只跟学校本身一样，钟情于简简单单的蓝白色调。
从五楼看下去，活脱脱一群蓝精灵。
而蓝精灵们浑然不知，有人仗着自己山高，肆无忌惮地打量这群尚不清楚自己未来会活成什么狗币模样的、会跟自己的学长抢饭吃的牲口。
“孙哥～”有人抓着他袖口哀嚎，“英语卷～救救孩子～”
孙黎城眼也不抬拍出一沓白花花的卷子。
“自己找，”他懒懒地抛下一句话，“记得谢恩。”
然后认真观察起楼下的蓝精灵，像是在做什么研究报告。
“臣谢皇上恩典。”程岚缩起脖子抱了个拳，然后抓起厚厚那一沓纸跑回座位上。
明明十天前五班就作为数理强化班提前开学了，这人却非得把这十天磨掉，直到今天正式检查才想起来补。
不过只要了英语卷，看来还是有点自觉，写了一点。
孙黎城余光看到乔修课桌上挑拣出来的一大堆卷子，上面全是白的，心里默默补充：真的只有一点。
英语卷有十三张，看样子只写了三张。
幸好茶姐手下留情没发作文，不然有他写的。
孙黎城跑神了一下，接着垂眼时，校门口已经没有多少学生进出了。
班主任夏祐已经踩着高跟鞋进来了，手上抱着一本语文书。
上课铃响，再进来就属于迟到了。
大概率也没人会第一天上学就迟到。
十一班不算，但人早就来齐了。
于是孙黎城转回眼，弓身在抽屉里找出语文书，随手翻开一页，然后借着课桌的掩护，摸出了手机。
昨晚上聊了半宿，早上又忘了充电，现在打开，只有那么一丝血皮在艰难支撑。
……有比没有好。
点开微信，顶上的置顶备注是“娜娜姐”，是他目前唯一的亲人。
娜娜姐顶着一个被爱心圈住的“我推”的头像，旁边跳着一个红点点，看样子是昨晚上他睡着的时候又给他发了消息。
娜娜姐：跟你说个惊喜
孙黎城回复：不小心睡着了，所以现在说吧
聊天框上方显示了半天的“对方正在输入”，林晞最终得到一句。
娜娜姐：不告诉你了，让我等这么久
孙黎城：“……”
s：别
s：错了
s：告诉我
s：求你了
孙黎城半天没得到回复。
s：不要跟喂狗一样喂完就跑啊啊啊啊！！！
娜娜姐直接潇洒下线。
孙黎城：“……”
要不是顾忌着还在上课，他高低得“fuck”一声。
也不知道哪个幸运儿能够得此殊荣。
唉……孙黎城心里叹着气，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
“早安”，“晚安”，“××节快乐”，这是自从林娜去国外之后，他们的聊天之间，最常出现的词。
原本林娜刚出国那段时间，她还会跟孙黎城分享一下，国外那些能够让一个清纯女大提起兴趣的玩意。
……比如街头接吻的男男。
孙黎城最开始看见的时候，还会发一个地铁老人脸，现在……是真的无动于衷。
可能还有班上女生荼毒的结果，他觉得就算面前有一对男男在接吻，他也毫无反应。
但是过了那一段时间，林娜突然不找他说话了，就好像忘记了他这个人，又好像只是忽略了他。
就像是，她身边有人比孙黎城更适合她倾诉。
说实话，孙黎城不爽。
但他一直没有证据去兴师问罪，直到昨晚——还是半夜，林娜一条消息给他整醒了。
娜娜姐：跟你说个事，别生气
s：说，不生气
娜娜姐：我
娜娜姐：在国外
娜娜姐：给你捡了个
之后有好一段沉默，孙黎城在不停地犯困打盹，思维断层地想：……她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手机一震，孙黎城低头一看，被雷住了。
娜娜姐：童养夫
孙黎城：“……哈？”
他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林娜在说什么，直到手机咻的一声响，林娜把那句“童养夫”撤回了，他才猛地回了魂。
s：？
s：我看见了
他打了一句“丧心病狂”，手指悬停在发送键前方还没有按下，娜娜姐又发话了。
娜娜姐：哥哥
孙黎城眉尖一抖，手跟着一抖，把打字框里那句发出去了。
聊天莫名其妙变成：
娜娜姐：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s：？
s：我看见了
娜娜姐：哥哥
s：丧心病狂
孙黎城：“……”
感觉药丸。
于是他直接闷头睡了。
手机忘了充电。
孙黎城这时候只能拿着随时关机的小板砖。
他看着娜娜姐那一句“哥哥”，想起来她之前脑子一抽发来的“童养夫”，心里有些不妙的预感。
不是，她再怎么杂食也不至于对自己弟弟痛下杀手……吧？
不对啊，好像他才是最近的目标。
那么，问题来了。
他这个被娜娜姐当童养夫养的哥哥，真的要和他一起成为林娜的糖罐吗？
……算了吧他是直的。
孙黎城默默叹了口气，一抬头，对上了张仪和善的目光。
“……”
全场寂静。
夏祐温和地开口：“手机？跟谁聊呢？”
“……”孙黎城认命地站起来：“表姐。”
夏祐十分的善解人意：“去国外的那个？那你聊聊可以，但是，”
她朝教室后门抬了抬下巴，“喏，老单来了。”
老单是三中的教导主任，有点矮墩墩，肚腩有点明显，跳肚皮舞绰绰有余，最喜欢抓人谈恋爱和玩手机。
玩球。孙黎城手指一抬将手机送进抽屉，结果他桌肚里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缓冲，“咚”的一声，夏祐投来了“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幸好老皮这时候才到了后门，应该没听见那一声。
“孙黎城，”他朝孙黎城招手，“过来，找你。”
孙黎城顶着一大堆同学羡慕的眼神，从后排溜出了教室。
一只脚刚出教室门槛，身后传来夏祐温温柔柔的质问：“程岚？一个晚上没见了，你作业还没补完？”
哦……孙黎城默默抱紧了自己。
“还在抄？”
趁着山风还没有供出他，孙黎城跟着老单飞快跑了。
这个学期，五班要转进来一个人，老单就是来找孙黎城帮忙搬桌椅板凳的。
老单在前头疯狂逼逼什么爱护新同学，孙黎城在后面默默翻了个白眼，什么神仙林黛玉啊，搬个椅子还要人帮忙。
杜·黛玉·丞同学在教务处打了个喷嚏。
“别觉得莫名啊，”老单背着手说，“人家可是指名儿点姓要找的你，说不定是什么认识人儿呢？
您这说的跟青楼点妓子一样，什么指名儿点姓，孙黎城心说。
路上老单一直在唠叨，孙黎城实在是懒得听，又无聊得紧，于是双手插着兜，低头开始神游。
话说，娜娜姐说的惊喜是什么？
孙黎城对这种吊人胃口的行径嫉恶如仇，又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只能胡乱猜。
要回来？不对啊，还有一年才大学毕业。
给他寄了礼物？不年不节的，不正常。
……他要有姐夫啦？
孙黎城摇头否定，什么人不怕死地喜欢上江舟啊。
老单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头，说：“摇什么头，你真不要他做你同桌？”
孙黎城：“？”
他反应了一下，哦了一声：“随便啊。”
五分钟后，他后悔了。
因为老单真的把那个黛玉摁在了他旁边。
“杜同学啊，”老单搭着转学生的肩膀，“这个呢，是孙黎城，虽然你跟班上的吊车尾坐有些委屈，但他还是很安分的。
“要真受不了，一个月后就是月考，到时候成绩出来了，再给你物色一个新同桌。”
转学生绷着一张冰山脸，微微偏头，从眼尾处瞟了他一眼，然后带着一脸“天降横祸”的神色点了点头：“知道了。”
孙黎城：“……”
你知道个屁，刚才斜我一眼什么意思啊？
装逼。
孙黎城在心里疯狂翻白眼，对这个天降同桌十分不爽。
刚才顶着全班人外加老班的视线帮这个人搬了桌椅，孙黎城感觉亏死了，于是在接下来还剩半节的语文课中，孙黎城一直支着头看窗外，课上的内容什么也没听。
反正老单说他是吊车尾，走个神很正常。
哪知道转学生戳了戳他手肘，他偏了一下头，看见一只素白的手推过来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很锋利，一看就觉得这个人很冷。
然而这么冷的字，孙黎城看着，却生生红温了。
“同学，上课听讲”
孙黎城：“……”我听你×。
于是杜丞看见他同桌的脖子红了——气的，然后非常不耐地提笔在纸条上写了几个字，非常不耐地丢过来，非常不耐地听起了课。
杜丞：这人还挺好逗。
拿起纸条一看，杜丞轻轻挑了一下眉。
“要你管我，你谁啊你”
孙黎城的字比他的圆一点，但也称得上清楚。
至少不像黑板上的字那样龙飞凤舞。
趁着语文老师背过身在黑板上写字，杜丞又把纸条给他塞了回去。
孙黎城低头一看。
“不知道，可能是一家吧”
孙黎城：“……？”
他抓着笔，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回什么。
这人一张脸这么冷，但随处认亲？
杜丞没想过江舟这个不当人的没告诉另一个当事人，于是纸条上的字成了：
“不要随地认亲，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杜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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