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天气向来多变，天气预报半个小时前还播报着晴朗，现在已经是阴雨绵绵了。青灰色的天，烟雨朦胧，天空坠下的泪，将街道分割得支离破碎。
灰色的天衬得一切都灰蒙蒙的，一列列红蓝相间的警车灯光显得那么刺眼。栗色头发的青年从警车上下来，深蓝色的警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神色淡漠地撑着一把黑伞。于雨幕中走向面前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
“唐副队。”墨多多撑着伞跟上他的脚步，“法医和胡沙他们已经先去第一现场了。”两人走进大厅，收起伞来，迎面而来的酒店经理是一个年过四十多中年男人，有点地中海。自家酒店出了凶案，这位经理居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慌乱，脸上有点心知肚明的担忧。
“S市刑侦大队副队，唐晓翼。”唐晓翼照例出示了证件，“麻烦带我们去一下案发的1414号房，还有，请如实告诉我们入住这间房的客人信息。”
经理一边带路，一边擦着汗赔笑道：“各位警官，这…这个不太好透露吧。我们酒店很注重客人隐私的。”电梯一路高攀直上，停在了14楼。
案发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唐晓翼挑起警戒线进去，语气略带讽刺地回答：“经理先生，如果你家进了贼，你会为了保护隐私不让警察调查吗？”
“呃…这个…”经理尴尬地接话：“情况不同，一般情况下，我们当然不会妨碍警察办公。但也要以客人为主嘛…”眼见这家伙想带着几人绕圈子，唐晓翼直接把墨多多扔过去跟经理打太极，自己进了房间。
“婷大人，这种死状我还是第一次见。实在是太惨烈了。”身材魁梧的胡沙正拿着录像机拍摄着现场，小心地避开脚下的血泊。
“唐副队，你来了。”尧婷婷身穿防护服，正站在实体旁，看样子已经检查得差不多了。唐晓翼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问道：“情况怎么样？”
尧婷婷绕过床边一滩滩血液，拿出工具箱里的软尺量了量尸体。“差点，现在不好说。”扶幽和放下录像机的胡沙正忙着收集现场指纹和线索。整个房间弥漫着刺鼻的香味和血腥味。尧婷婷收起软尺，道：“死者女性，身高170厘米，目前检测死因为动脉大出血，有下体撕裂伤。”
房间正中央的情趣电动圆床上的女尸，颈部和手脚大动脉都被割开了，脸上和一丝不挂的身上到处是血污，眼珠像死鱼似的怒瞪着天花板，两个眼眶下各挂着两条黑色血迹，晕开脸上粉底，形成两道骇人的血沟。
唐晓翼皱着眉，这么惨烈的凶案现场，饶是他也被惊诧到了。女尸的嘴半张，双手虚张，面上的表情惊恐至极。血喷得到处都是，浸湿了白色被褥，天花板被染成一片乌红，看不出原来的底色。
“这属于动脉喷射。”尧婷婷说着，走到唐晓翼旁边。“唐副队，这次的案子。恐怕不是我能验得了的，法医那边会再派一位比我更有经验的前辈来。”
听言，唐晓翼挑了挑眉，掏出手机：“从通知到法医，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如果要派别人来，为什么先让你来顶着？”尧婷婷叹口气道：“前辈，他性格有点古怪，此次能来也没人料到。”
“好大的官威。”唐晓翼轻蔑道，“如果十分钟内你的这位前辈还不到，哪个局长厅长要再把他塞进来都不可能。”
他话音刚落，尧婷婷就变了变脸色，伸手拍了拍唐晓翼的肩：“来了。”
唐晓翼刚转过身，一个穿着防护服的青年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这位是唐副队吧？我姓江，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他身姿挺拔，听声音不过二十五六左右。一双桃花眼里含着看不透的笑意，右眼角边生了颗极好的小痣，语气轻快得像是来春游。
“初次见面。”唐晓翼伸出手来和他握了握手，道：“江医生一直是这个出勤态度吗？”
“是啊，因为我不太喜欢急急忙忙的做事习惯呢。”他讥讽的语气似乎并没对青年起到任何影响，对方仍然语气轻快地打量了一下案发现场，道：“动脉喷射吗？很少见这么有艺术感的现场啊。”
听到他这么形容，唐晓翼更有点烦躁地冷笑了一声。青年却只是自顾自地走到尸体面前：“由于死者生前动脉被人为割裂，动脉与心脏相连，动脉压力会随着心脏跳动变化。因此，血会像被点燃的烟花一样，随着心脏的跳动从伤口处狂喷而出，知道流动的血喷射完。”
唐晓翼没再搭理这位硬塞进来的法医，转而去勘察现场了。
房间的角落凌乱地散落着衣物，包包。床边掉着一把红色刀柄的T字形美工刀，大半刀片都染了血，半浸在血泊里。墙上还有疑似用口红写下的一句潦草的笔迹：“你所看到的不是死亡。”
“凶手这是在搞什么行为艺术吗？”胡沙边提取着墙上字迹边道，“为艺术献身那一套？”“不一定。”已经改掉口吃的扶幽说，“通过死者包里以及手机里的一些纸质证明，鉴识科已经证明墙上的是死者自己的字迹。”
“那难不成是自杀？”墨多多急匆匆从房门处进来，问道：“婷大人，你认为呢？”
“根据检测结果来看，是这样的。”尧婷婷说，“死者身上血迹较多，但没有查到任何尸斑，尸温36℃，尸体眼球湿润，角膜透明，尸体松弛。初步估测死亡时间为两小时内甚至更短。对比伤口和血溅形态，是第一案发现场无误。”
“如果有杀手，身上不可能不溅到血迹。”唐晓翼道，“可以局部解封酒店出入口，但是要设置关卡检查旅客的随身行李，胡沙，你去安排。扶幽联络酒店保安室，去调出两小时内14楼走廊，电梯和大厅监控。现场只有死者一人，如果看到其它人出入1414号房，马上列入重点调查人物。”
两人闻讯离开，只剩墨多多汇报起了死者的调查情况。“死者名叫冯敏，27岁，是某网络平台上一名网红。户籍地是S市某县，直系亲属均已不在人世。”
“网红？”唐晓翼问，“网名叫什么？”“蜜丝冯。”墨多多应道。闻言，唐晓翼咋了咋舌，又把视线投向床上的女尸。
“怪不得我一开始觉得有些眼熟。”尧婷婷恍然大悟道，“是近期与王启文在传绯闻的那个网红啊。”
王启文，S市地产大亨王家的独生子，王家千亿家产和S市三成土地唯一的继承人。王启文的父亲是个精明的商人，深知儿子教不好就富不过三代的道理。所以一直以来大力栽培，没把儿子养成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不过也因为把儿子当成继位工具，只有王启文交出的年报业绩突出就行，从来不过问人品和私生活。导致这位风流公子隔三差五就传出绯闻，身边美女如云，网红明星不断。
“ 蜜丝冯”便是这位王少最新的女友，草根女网红逆袭成为豪门公子女友的戏码，在网络上传的沸沸扬扬。
“先不管死者是不是网红，现在重要的是验尸。”唐晓翼转向那位新来的法医：“江医生，你有什么看法吗？”
“我跟尧师妹的看法目前大致相似。”青年回答道，“死者手脚上的多道短刃切创，切创是使用切器的刃部下压形成的伤口。死者除了切创和下体撕裂伤口外，没有其它暴力导致的伤势，和打斗出现的淤青和抓痕、被捂住口鼻时的牙龈出血等。手脚动脉上遍布的切创，已经颈动脉的破裂伤口，下刀角度完全符合自刀特征。”
“那这就不太对了吧。”墨多多不可思议地说，“如果是割脉自杀，正常人谁能下这么重的狠手，血还能直接溅到天花板。这样太神奇了吧。”
“无论是他杀自杀，只要伤口够深，伤口就会大出血。致命创伤加上场面血腥，不一定就是凶杀。”唐晓翼解释道，“以前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武士在切肤谢罪的时候，无论是一文字切还是十文字切，死状都相当血腥。”
墨多多打了个寒颤，仍然问：“即使她手上的伤口不深，但也伤到了大动脉流了不少血。这样还有余力去割大动脉，这个操作系数有点高啊。”
“而且如果以自杀来说，死者的表情未免有点太惊恐了。就算是她自杀到一半反悔了，那也应该挣扎着求救吧，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躺得四平八稳。”
“这确实是一个疑点。”唐晓翼说，“况且，在下体撕裂伤这点我也很在意。死者体内是否检测出男性精液？”“是的，已经第一时间送到鉴识科去鉴别DNA了。”尧婷婷立马接话。
“你说的不无道理。”江医生对墨多多点头，“自杀伤也是可以伪造的。”他用止血钳检查死者颈动脉的伤口，神色突然惊了一瞬间。
“怎么了？”唐晓翼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神色的变化，快步上前过去查看。只见江医生从创口深处，小心翼翼地夹出一块闪闪发亮的薄片。抹去血迹以后，呈半透明，散发着珍珠般的色泽。
“这是？”尧婷婷凑近，在灯光下仔细辨别着。“鱼鳞？”
“感情这美工刀在杀人之前还杀过鱼呢！”墨多多叫道，“这刀如果不是死者的自己的，这鱼鳞八成是凶手留下的。”
唐晓翼沉吟：“单纯的切割他杀案件不多，多是从背后袭击，或者伴有附加手段使被害人处于某种无法抵扣的状态。死者的情况，可以排除从后袭击，熟睡和捆绑，至于是否使用药物，需要验血液和尿液。”
江医生不知道何时走到了唐晓翼身侧，他伸手摘掉一只手上染着血的手套。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的手指勾下面上的口罩，露出一张眉目深邃的脸。唐晓翼这才注意到，他竟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来，靠近时隐隐有些和他吊儿郎当为人不符的压迫感。
“这起案子，倒是比我想象的要有趣些。”青年轻声地说，桃花眼里带着丝难得的认真。“唐副队，鉴于自此之后我们的长期合作，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江，江趁年。”
那只手停在唐晓翼面前，不知道为何。这一幕竟有些莫名地熟悉，却不似一开始那个随意的见面礼。唐晓翼恍惚了一下，看着那人眼角的痣，面上不由得露出一个连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笑容。
“我叫唐晓翼。”
感到对方温热的体温，唐晓翼在心里喃喃了几遍他的名字。
“江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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