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懿郡主济世堂”的开张,成了京城开春后最轰动的事件之一。铺面选在了东市最繁华的地段,原是靖王府名下的一处大绸缎庄,如今被萧珩命人改造成了一座轩敞明亮、药香弥漫的医馆。门前“悬壶济世”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开张当日,人山人海。有慕名而来求医问药的百姓,有好奇观望的权贵家仆,更有心怀叵测、暗中窥探的各色目光。苏念一身素雅利落的月白锦袍,外罩一件象征郡主身份的杏黄云纹比甲,乌发简单绾起,只簪一支白玉簪,立于堂前,气质沉静,不怒自威。
她没有发表冗长的演说,只是对着熙攘的人群,声音清越而清晰地宣告:
“济世堂今日开张,一为承陛下恩典,回馈黎民;二为承继医道,治病救人。本郡主在此立下三条规矩:一、贫者诊金药费,视情减免,分文不取亦可;二、疑难杂症,不惧不推,必竭尽全力;三、行医用药,唯真唯实,绝无欺诈。望诸位乡亲父老,监督见证!”
话音落,百姓欢呼雷动!这实实在在的惠民之举,瞬间赢得了无数民心。而暗中某些人,脸色则更加阴沉。
医馆内,格局分明。前堂设普通诊室和药柜,由苏念重金聘请的几位经验丰富、口碑良好的老坐堂医负责常见病症。中堂则专设“疑难杂症室”和“施针正骨室”,由苏念亲自坐镇,并带了小莲和几个王府送来的、心思灵巧又识字的丫鬟打下手,既是助手,也是她有意培养的医护苗子。后院则是炮制药材、储存和煎药之所,亦有专人负责。
开张伊始,前堂便排起了长龙。苏念在疑难杂症室,也很快迎来了挑战。
一位面色蜡黄、骨瘦如柴的中年汉子,被家人用门板抬了进来,气息奄奄。家人哭诉,跑遍了京城大小医馆,都说是“痨病”、“绝症”,让准备后事。
苏念仔细诊脉,又翻开病人眼睑、舌苔查看,再按压其腹部。脉象沉细微弱,但并非肺痨的虚浮之象。腹部胀硬如鼓,触之有振水声。她心中有了判断。
“非是肺痨。”苏念语气肯定,“此乃‘水臌’(肝硬化腹水晚期),病在肝脾。虽棘手,并非全然无救。” 她当即施针,取穴利水消胀,又开出以茵陈蒿汤合五苓散加减的方子,并详细嘱咐饮食禁忌。病人家属将信将疑,却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另一位富商之女,面容姣好,却因脸上遍布红疹脓疮,羞于见人,多方求医无效,性情越发乖戾。苏念细察其疹疮形态、分布及舌脉,又询问了其饮食起居,心中了然。
“此非寻常疮毒,乃‘粉花疮’(严重痤疮合并感染),与脾胃湿热、冲任不调相关。”她开出内服清热除湿、调和冲任之方,外敷特制解毒生肌的药膏,并叮嘱戒食辛辣发物。那女子看着苏念沉静自信的眼神,绝望的心中生出一丝希望。
苏念的医术和仁心,如同春风化雨,在济世堂内外悄然传播。她看病精准,用药大胆却有效,尤其对穷苦百姓的和善与减免,赢得了无数赞誉。“明懿郡主”的名声,不再仅仅是皇家的恩宠,更添了“活菩萨”般的光环。
然而,平静之下,暗探从未停止。
这日午后,济世堂来了一位特殊的“病人”。一个穿着不起眼灰布衣衫、面色愁苦的老农,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地排到了苏念的诊室前。
“郡主…救救俺吧…肚子疼得要命…”老农声音虚弱。
苏念示意他坐下诊脉。手指搭上老农的腕脉,苏念眼神微凝。脉象弦滑有力,绝无半点虚弱疼痛之象!再看这老农,虽然脸上做出痛苦表情,眼神却闪烁不定,手指关节粗大,虎口处有厚茧,绝非常年务农之人该有!
苏念不动声色,一边假意询问“病情”,一边暗中观察。她敏锐地嗅到,这老农身上,除了泥土汗味,还混杂着一丝极淡的、类似草药的辛腥气,与她之前接触过的南疆毒物气息有微妙相似!
“腹痛难忍?”苏念收回手,语气平淡,“把手伸出来,我看看指甲。”
老农依言伸手。就在他摊开手掌的瞬间,苏念眼尖地瞥见他粗糙的指甲缝里,似乎嵌着一点极其微小的、暗金色的碎屑!
金粉?苏念心中警铃大作!她立刻联想到苏婉柔尸身上发现的金丝翼残留物!难道此人是“百瘴谷”派来试探或投毒的?
她面上不露分毫,只淡淡道:“你这腹痛,像是寒邪入腹。我开一剂温中散寒的药,回去煎服即可。” 她提笔写方,同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快速说道:“城南土地庙,香炉灰下。若想活命,戌时三刻。”
老农浑身一僵,眼中瞬间闪过惊骇!他猛地抬头看向苏念,却只对上一双深不见底、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他嘴唇哆嗦了一下,终究没敢出声,拿起苏念递过来的药方,仓惶起身,连滚带爬地挤出人群走了。
这一幕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却被隐在对面茶楼雅间、时刻关注着医馆动静的萧珩尽收眼底。
戌时三刻,城南废弃的土地庙。
月光惨淡,破败的庙宇更显阴森。萧珩亲自带着数名精锐影卫,悄无声息地埋伏在四周。
不多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庙门口,正是白天那个假扮老农的人。他警惕地四下张望,然后快速溜进庙内,直奔那积满灰尘的香炉,伸手在厚厚的香灰里摸索。
就在他摸到一个硬物,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时!
“唰!”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梁上、神像后闪出,冰冷的刀锋瞬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动!”影卫首领冷喝。
那人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东西“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是一个小小的、密封的蜡丸!
萧珩缓步从阴影中走出,捡起地上的蜡丸,捏碎。里面是一张极小的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
“金蟾动,货至。”
金蟾?货?
萧珩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金蟾,是黑市上对一种罕见南疆毒虫“三足金蟾蛊”的隐称!此蛊剧毒无比,且能控制中蛊者心神,极其阴毒!而“货至”…意味着又一批致命的毒物,已经运抵京城!目标,很可能还是苏念,或者…是更重要的场合!
“说!金蟾在哪里?货送到了何处?谁指使你的?”萧珩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无形的威压。
那探子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个跑腿的…接头人…接头人在…在城西‘醉仙楼’后巷…穿蓝布衫…鞋底有泥…”
“拿下!撬开他的嘴!”萧珩下令。
影卫立刻将人堵嘴拖走。
萧珩看着手中的纸条,又望向济世堂的方向,眼神凝重而忧虑。苏念的医馆开张,如同一面照妖镜,果然引出了更多的魑魅魍魉!这“金蟾”和“货”,无疑是幕后黑手新一轮的致命杀招!他必须更快,在对方发动之前,斩断这条毒链!
夜色更深,一场围绕着“金蟾”与毒物的无声追猎,在京城黑暗的脉络中,悄然展开。而济世堂内灯火通明,苏念刚刚送走最后一位病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她看着桌上那枚白天特意留下、沾着暗金碎屑的银针,眼神幽深。她知道,萧珩一定已经收到了她的警示。医馆不仅是堡垒,更是她主动刺向黑暗的尖刀!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进入更凶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