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陈默的指尖刚触到那半枚刻着“烟”字的同心结，掌心原本冰凉的半枚突然震颤起来，断口处的暗红纹路亮起微光。两枚结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在红布上慢慢靠近，断口处的刻痕与纹路严丝合缝，竟要拼回完整的模样。

“别让它们合上！”老道的吼声混着骨头碎裂的脆响传来。陈默猛地攥住沈玉郎那半枚，指腹被焦痕硌得生疼——他看见结上的焦痕里，裹着丝极细的红丝线，和柳如烟嫁衣的颜色一模一样。

庙门“砰”地被撞碎，真正的柳如烟站在门口，红盖头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她的脸一半浸在阴影里，一半映着门外渗进来的月光，眼角的血痕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没滴落在地，而是像细蛇般缠上她的手腕。她手里的乌木伞斜斜拄着，伞骨上的刻痕正发出细碎的裂响。

“沈郎，”她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陈默手里的同心结，声音里的冰碴全化了，只剩滚烫的执念，“你终于肯把它还给我了。”

那无脸的红衣影子突然转向柳如烟，白骨伞尖对准了她的后心。柳如烟却像没看见，一步步朝陈默走来，红嫁衣下摆的梅花瓣在地上拖出浅痕：“当年你说，同心结要一对才圆满。我等了你三年，从烟雨楼的梅花等到边关的烽火，等成了庙里的枯骨，你才肯把它带来……”

陈默突然想起老道的话，抓起桌上的碎纸——纸上的梅林里，隐约能看见两个依偎的人影，其中一人手里的锦囊，正和盒子里的红布锦囊一模一样。他猛地将沈玉郎那半枚同心结塞进锦囊，又把自己一直攥着的半枚扔了过去：“这才是你的！”

柳如烟下意识接住那半枚结，指尖触到断口处的血丝时，浑身剧烈地一颤。她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结，又看向陈默手里鼓鼓的锦囊，眼里的血色渐渐褪去，露出些清明：“不对……你的手，没有那么多茧子。你的声音，也不是这样的。”

无脸影子的白骨伞突然刺向陈默。柳如烟却猛地转身，乌木伞横在中间，白骨与乌木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不是沈玉郎。”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甚至抬手挥散了扑向陈默的影子，“沈玉郎的手，能拉弓，能写词，能为我折梅花——他不会像这样，攥着同心结都发抖。”

陈默愣住了。他看见柳如烟掌心的同心结突然亮起红光，将她整个人罩住。她的身影在红光里渐渐变得透明，红嫁衣上的梅花瓣一片片飘起来，在空中化作细碎的光点。

“原来他早就把结烧了啊。”她低头笑了笑，这次的笑意里没了冰碴，只有点释然的轻愁，“也好，烧了，就不欠了。”

最后一片光点消散时，两枚同心结突然自行飞在空中，拼合成完整的模样，随后化作灰烬，顺着庙门的风飘了出去。无脸的影子失去了目标，在原地转了两圈，也渐渐淡成了烟。

老道拄着根断香，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咳了两声：“算你小子运气好。她不是没认出你，是终于肯承认，沈玉郎早就不是当年的沈玉郎了。”

陈默看着手里空荡荡的锦囊，锦囊里还留着点梅花的淡香。他想起柳如烟最后看向他的眼神，不像看沈玉郎的替身，倒像看个偶然闯入旧梦的陌生人。

庙外的天泛起了鱼肚白，远处传来早行的脚步声。老道把酒葫芦塞回他手里：“天亮了，该走了。下次再捡着这种老物件，记得先找个老道看看。”

陈默走出破庙时，回头望了一眼。香案上的碎纸被风吹起，贴在神像的衣角，纸上的梅林在晨光里，竟像真的开了几朵淡淡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