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连夜雨
还没等她想出个头绪，殿外就传来了尖细的传旨声
一个面白无须的小太监低着头走进来，扯着嗓子道：
“陛下有旨，今夜宫中设宴，共庆新春，请九公主殿下务必准时赴宴。”
传完旨，小太监一秒不多留
几乎是踮着脚尖溜了，仿佛这宫殿里有什么瘟疫
来明月僵在原地
宴……宴宴宴宴会？！
还是皇宫新年宴会？！
那种所有皇亲国戚、文武大臣都会在场的顶级社交场合？！
让她一个刚穿来、连原主记忆都没理顺、差点被男主眼神杀死、刚刚还得知自已间接害死两条人命的冒牌货，去参加这种场合？！
老天爷，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等等……新年宴会？”
明月猛地抓住一个重点
“那得穿什么？礼服？宫装？”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猛地扑向房间里那些巨大的衣柜和箱子，开始翻箱倒柜
原主身为最受（物质上）宠爱的公主，衣服首饰必然堆积如山！
然后，现实给了她沉重一击
衣柜里是有很多衣服，绫罗绸缎，五彩斑斓
但要么是风格极其夸张暴露，缀满羽毛亮片，活像要去登台表演；要么就是颜色艳俗刺眼，绣着大朵大朵的金线牡丹，透着一种暴发户式的审美；还有一些，干脆就是几近透明的纱衣……
别说参加正式国宴了，穿这些出去，她怕不是要被御史大夫当场参一本“有伤风化”！
“妈的，点背……”
明月绝望地瘫坐在一堆五颜六色的“破布”中间欲哭无泪
她这才想起来，刚穿来的时候，床边确实散落着一堆类似的“破布”，原来那就是原主的日常穿搭品味！
总不能穿着寝衣去赴宴吧？
就在来明月一筹莫展，几乎想装病蒙混过关的时候，身后阴影里，一个低沉的声音悄然响起
“公主。”
是阿影
他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如同往常一样无声无息，单膝跪在不远处
明月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你……你回来了？事情……怎么样了？”
她更关心女主的情况
“已办妥。”
阿影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任务是否顺利，只是平静地陈述结果
“属下将药物置于其窗外显眼处，并未被察觉。”
明月稍微松了口气，至少第一步是做了
但眼下更大的难题是——
“阿影，”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愁眉苦脸地问
“宫里……就是我这里，还有没有……嗯……正常点的？能穿去宴会的衣服？”
阿影蒙着眼布的脸微微转向那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柜，沉默了一下，回道：
“回公主，您平日……不喜那些制式宫装。陛下赏赐的，皆是按您喜好所制。库房若有，也需提前命尚宫局赶制，今日……恐来不及。”
果然没有
明月最后的希望破灭了，脸皱成了一团，写满了“完蛋了”三个字。
她的发愁和绝望，毫无掩饰地落在阿影“眼”中
殿内陷入一片沉寂
过了好几秒，阿影似乎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才用比刚才更低沉几分的嗓音开口：
“公主若……不嫌弃。”
明月抬起头，疑惑地看他
只见阿影从他那身漆黑的劲装内，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同样用黑色布料包裹的、扁平的物件
那布料看起来甚至有些旧了，但包裹得极为整齐妥帖
“属下这里……有一身。”
明月瞬间瞪大了眼睛，内心震惊无比
一个暗卫？身上怎么会带着女人的衣服？！还是宫装？！
她当然不知道，这身衣服，是很久很久以前，阿影还在暗卫部挣扎、刚刚被她“要”到身边不久时，用攒了许久的、微不足道的赏银，偷偷找宫外手艺最好的绣娘做的
料子不算顶顶级，样式也是他凭着记忆里公主偶尔多看两眼的款式描述的
那时他怀着怎样一种笨拙又隐秘的期待，早已说不清了
只记得当他终于找到机会，将这份心意忐忑地呈上时，原主只是瞥了一眼，便嫌弃地皱起眉
“什么破烂料子？丑死了！你也配给本公主送东西？”
然后，那身衣服就被她随手扔在了地上，甚至踩了一脚，最终不知被哪个宫女扫去了何处
阿影的心，大概就是在那一刻，随着那身被弃如敝履的衣服，慢慢地“死”去了
不再期待，不再困惑，只是彻底地沉寂，将自己完全变成一把听话的刀
他不知道的是，当时在场的某个小宫女，偷偷将衣服捡了起来，藏好，后来几经周转，又莫名回到了他这里
他一直留着，像留着某个早已被遗忘的、关于温暖的幻觉
明月愣愣地接过那个包裹，入手微沉
她下意识地打开
里面是一身湖蓝色的宫装，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疏落的梨花，样式清雅端庄
和原主那些衣服比起来，简直是一股清流！
虽然能看出有些年头了，但保存得极好，干干净净，一丝褶皱也无
这……这简直是雪中送炭！久旱逢甘霖！
来明月表面震惊，内心其实是痛哭流涕疯狂感谢：
天使！阿影你就是我的天使！救命恩人！
她强忍着扑上去给阿影一个大大的拥抱的冲动（那估计会把他吓死）
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原主惯有的、别扭的骄横：
“哦？还算……勉强入眼。罢了，今日就穿它吧。”
她拿起衣服，假装不在意地挥挥手：
“你……你先出去吧。本公主要更衣了。”
“是。”
阿影低头应道，身影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消失不见
只是在他消失的前一瞬，那蒙着眼布的脸，似乎极轻微地偏了一下
“望”了一眼那身被公主拿在手里的、他本以为永无再见天日的衣服
公主刚才的反应……
没有嫌弃，没有嘲讽，甚至……
有一丝极力掩饰的……惊喜？
还有她之前释放皓魄、关心来萤、为丫鬟之死震惊、以及刚才那毫不作伪的发愁……
阿影沉默地隐于殿梁的阴影之中，如同彻底融入了黑暗
只是那颗早已沉寂如死水的心湖深处，似乎被一颗微小到几乎不存在的石子，轻轻触碰了一下
漾开一圈极浅极淡，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公主她…… 好像……真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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