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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蓉的梳子刚划过来明月的发尾,正想把一支珍珠簪子插进发髻,阴影里突然传来阿影的声音
——和平时的平稳不同,这次带着一丝极少见的波动:
“公主。”
来明月指尖顿了顿,转头对小蓉笑道:
“你去外间把我那盒新收的安神香拿来,再让御膳房温杯牛奶,我待会儿要歇会儿。”
小蓉没察觉异样,应了声“好嘞”,捧着梳妆盒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两人,阿影才上前半步,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更低:“皇后……被打入地牢了。”
“啪嗒”一声,来明月手里的珍珠簪子掉在妆台上,滚了两圈停在镜前
她猛地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连声音都拔高了些:“什么?!怎么回事?不是说她只是神志不清吗?怎么会被关地牢?”
之前算的是“皇后出丑、失宠”,最多禁足,从没想过会落到“地牢”的地步
——这落差太大,让她瞬间懵了
阿影垂着头解释:“皇后清醒后,不仅没认错,反而当着皇上的面,喊着‘西域会帮我报仇’,还摔了皇上的龙纹茶杯,皇上震怒,才下令把她关入地牢,罪名还是‘通敌叛国’。”
来明月僵在梳妆凳上,指尖冰凉
——这皇后,怎么还自寻死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乱麻,挥挥手:
“知道了,你先下去,我想静静。”
——夜晚——
简直是平a骗大招啊... 阿影那句话整得极应激:
她让小蓉备了满桶撒着白茉莉的热水,泡进去时,温热的水裹着身体,才勉强压下白天的震惊
事先对着屏风外喊:“小蓉,你去看看筱清那边有没有消息,顺便把我的披风拿来,夜里凉。”
——故意找理由支走小蓉,她需要独自整理思绪
门一关上,来明月脸上的平静就垮
她盯着水面上的茉莉,深吸一口气,猛地把脸埋进水里——不是之前的恐慌,而是想借窒息感强迫自己冷静:
皇后在牢里,会不会乱咬人?会不会牵扯出致幻粉?李三那边会不会出问题?
一连串的疑问冒出来,她又一次埋进水里,直到呛得轻咳,才瘫坐在桶里,指尖抠着桶沿,慢慢理清思路
她整个人蜷缩在宽大的浴桶里,温热的水却驱不散心底阵阵冒起的寒气
失手酿成大祸的恐慌和现代道德观带来的强烈负罪感,几乎将她淹没
从未想过真要置人于死地
或许是现代教育根深蒂固的缘故,对“生命”的敬畏让她无法轻松
明月猛地将脸埋进水里,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冷静,或者……惩罚自已
一次又一次……
即便被呛得咳嗽连连,肺部火辣辣地疼,那股心悸和冰冷也没能缓过来
“公主,属下求见。”阿影的声音突然传来
小蓉的声音紧跟着响起:“阿影大人,公主还在泡澡呢!”
“让他进来。”
她迅速从水中起身,扯过旁边宽大柔软的浴袍将自己裹紧,系好带子
水珠顺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滑落,未擦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后背,勾勒出优美的曲线,发梢还在滴着水
脸颊因为窒息和咳嗽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却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冷静
用布巾擦了擦头发,对着铜镜深吸一口气,才转身看向门口
阿影推门进来,先闻到一阵清冽的茉莉香,混着水汽扑面而来。他绕过屏风,单膝跪地,头颅低垂,视线牢牢锁在地面,恪守着绝对的礼仪
空气中弥漫着花瓣和皂角的清香,萦绕在鼻尖,但他周身的气息没有丝毫波动,如同最坚硬的磐石
他即便蒙着黑布,目光也是避开来明月的方向,连呼吸都放轻了
——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她未散的湿意,心里悄悄想着“别着凉”
“事情办得怎么样?”声音还带着一丝呛水后的微哑
来明月走到窗边的软榻旁,却没坐下,反而顺着榻沿滑坐在冰冷的地砖上
——地砖的寒意让她更清醒
“回公主,前几日去无忧楼的衣物、面具,均已在宫墙根老柳树下焚烧干净,灰烬混土深埋;小德子那边,属下已送去金铢,他承诺绝不多言;御膳房那边,筱清确认过,无人怀疑梅花酥的事。”
来明月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砖缝:
明月听完,仿佛脱力般,缓缓滑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浴桶,仰头看着装饰繁复的天花板,眼神有些空洞:
“知道啦……你做得很好……父皇那边,我会想办法周旋。至于张老太医,还有筱清……你多派几个信得过的人,暗中保护,绝不能让他们出任何意外。”
阿影:“是。”
他应道,却没有立刻离开
沉默了片刻,他极其罕见地主动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安抚?
“公主,皇后之事,是她自作孽。若非其自身不端,不致如此。”
明月愣了一下,没想到阿影会说出这样的话。她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就在阿影准备悄无声息退下时,明月再次叫住了他
这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但仔细听,能发现她的呼吸略微急促,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还有,找个机会,秘密解决掉那个小德子(眼线)。”
阿影猛地顿住,声音里带了点罕见的犹豫:
“公主,小德子已归顺您,且握有皇后敛财的证据,留着他……”
“今日能归顺我,明日就能归顺别人。”
来明月打断他,语气冷了些,可说着说着,呼吸突然变轻,像是怕自己冲动,她狠狠掐了下大腿,疼得皱了皱眉
—— 想起小德子说过 “娘在浣衣局”,心里竟掠过一丝不忍
她闭了闭眼,对阿影道:“算了,暂时别杀他,先盯着。”
影抬头,黑布下的眼似乎闪过一丝疑惑,却没多问,只沉声应道:
“属下遵命。”
她终究还是怕错杀,也怕手上沾太多人命,更想留着小德子,万一皇后那边有变故,还能有个“后手”
“还有,”来明月补充道
“把除了你之外,我身边人的资料查清楚:小蓉的家世、筱清的过往,甚至洒扫宫人的背景,一一汇报给我。”
阿影垂着头:“属下这就去办。”
他起身时,余光瞥见来明月泛白的唇,想说 “公主保重身体”,最终还是化作一句 “属下先去查资料”,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
殿内只剩下来明月一人,她走到浴间,让宫人备了满桶撒着茉莉的热水
褪去外衫泡进去时,温热的水裹着身体,却压不住心里的慌乱
想起皇后不管不顾的疯癫,想起皇上说关就关的狠劲,突然把脸埋进水里
—— 窒息感让脑子暂时空白,可一抬头,还是忍不住发抖
她不怕皇后,怕这皇宫里的 “不可控”,怕自己的小算计,哪天又会引火烧身
明月终于忍不住,双手捂住脸,低声抽泣起来——不是怕,而是累:
这皇宫的烂摊子,怎么就没个尽头?
查身边人,不是想拿捏谁,而是怕了“意外”:
皇后的事已经超出预期,她不能再让身边藏着未知的风险
至于阿影……
她望着水面,嘴角悄悄勾了点弧度
——从无忧楼护她、到现在事事妥帖,阿影是唯一不用她设防的人,等这事过去,就求父皇把他升为专属贴身侍卫
《昏君的“继承者游戏”》
慈宁宫的檀香裹着暮春的潮气,在殿内绕了几圈,才慢悠悠地飘向窗棂。太后斜靠在铺着墨绿织金软垫的凤椅上,指尖捻着串包浆温润的檀木佛珠,每颗珠子磨过指腹,都带着沉沉的威严
来东尘穿着明黄常服,袍角都没捋平整,就懒洋洋地弯了弯腰,连行礼都透着敷衍:“儿臣拜见母后。”
“平身吧。”
太后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线,沉得能压得住殿内的熏香,她抬眼扫过儿子漫不经心的模样,佛珠又捻过两颗
“皇后通西域的事,哀家都听说了。证据确凿?”
来东尘走到旁边的锦凳上坐下,手一抬就摸到腰间的羊脂玉牌,指腹磨着上面的云纹,语气漫不经心又带着点烦躁,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
“可不是嘛!她自己疯疯癫癫追着朕跑的时候,喊得满宫都听见了,还能有假?地牢都给她收拾好了,省得再出来闹。”
太后的眉头瞬间拧成个川字,佛珠转得快了些,木珠碰撞的“嗒嗒”声在殿内格外清晰:
“地牢?你打算就这么关着?她毕竟是前皇后,传出去总归不好看。”
“不好看也比她闹得好看。”
来东尘靠在椅背上,腿都快翘起来了,玉牌在掌心转着圈
“反正地牢空着也是空着,让她在里面好好反省反省,啥时候老实了啥时候再说。”
“老实?”
太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佛珠猛地顿在指尖,眼神里满是不屑
“她要是能老实,当初就不会把后宫搅得鸡飞狗跳,更不会闹到追着你这个皇帝跑的地步。”
来东尘却不以为意,坐直了些,玉牌在掌心敲了敲,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喙的懒劲儿:
“母后您就别操心这个了。倒是后宫,总不能一直没个主心骨——儿臣觉得宦妃挺好。”
“宦妃?”
太后的眉头皱得更紧,佛珠停在指间
“她性子也太软了些吧?后宫里那些妃嫔哪个不是揣着心思?太柔弱了镇不住场子,到时候又是一团乱。”
“镇不住才好呢。”
来东尘凑过去点,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撒娇似的强硬
“管理后宫要那么强势作甚?安安静静的不好吗?宦妃性子软,正好能让后宫少点事,也省得再出个像前皇后那样的。母后您就信儿臣一回,要是宦妃不行,到时候再换也不迟啊。”
他絮絮叨叨说了几句,又是说宦妃待来夕多尽心,又是说她从不掺和后宫争斗......
软磨硬泡之下,太后终究是叹了口气,佛珠又慢慢转起来:“罢了罢了,你是皇帝,你说了算。只是你记住,别到时候又嫌后宫乱。”
解决了继后之事,太后话锋一转,佛珠停在指尖,眼神陡然严肃起来,连殿内的熏香都似沉了几分:
“后宫的事定了,国本也该考量了。皇帝,你如今也该想想继承人的事了,总不能让皇子皇女们一直浑浑噩噩的,将来江山给谁,总得有个准数。”
来东尘脸上的懒散瞬间收了些,手里的玉牌停了,坐直了身体,眼神里多了点罕见的认真
——他虽昏庸,却最忌讳别人替他定夺江山归属,更不允许将来找个比他还混蛋的继承人,把这摇摇欲坠的江山彻底败光
他手指在桌沿敲了敲,眼睛一亮,拍了下扶手,语气里满是自以为是的“开明”:
“母后说得是!不过按老规矩选嫡长子也没意思——不如来个公平竞争!朕的所有子女,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女,不管生母是皇后还是妃嫔,都让他们参与。谁有本事让朝野服,谁能把事办明白,这继承人之位,就是谁的!”
“你说什么?”
太后猛地坐直,佛珠都差点从手里滑出去
“让皇女也参与?这不合祖制!传出去会乱套的!”
“儿臣是昏君,但也不想以后有个比我还混蛋的继承者。不管男女,厉害就行,省得以后他们互相残杀,多麻烦。”
他几句话,竟让太后一时语塞
——虽荒唐,却也没完全没道理
“祖制也是人定的。”
他站起身,广袖一展,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赌徒般的兴奋:
“朕要玩一场‘继承者游戏’——凡朕血脉,无论皇子皇女,无论生母高低,皆可入局。文韬武略、民心军功、城府格局,各凭本事。谁赢——”
茶杯在案几上重重一点,水渍四溅
“这龙椅就归谁!”
紧接着他满不在乎地有摆了摆手,语气强硬起来
“朕是皇帝,朕说合就合!再说了,女儿怎么了?来萤那丫头有主意,来明月最近也不像以前那么蠢了,让她们争一争,总比让一群只会吃喝玩乐的皇子争强。”
太后被他气笑了,却也知道这儿子的脾气
——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闭了闭眼,佛珠又慢慢转起来,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无奈:
“罢了罢了,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只是你记住,江山是祖宗传下来的,别到时候闹得收不了场,让祖宗基业受损。”
她的话像颗石子砸进慈宁宫的熏香里,悄无声息地落进皇宫死水般的格局里
一场不管性别、只论本事的“继承人竞赛”,就这么在皇帝的任性和太后的无奈里,悄悄拉开了序幕
——谁也没料到,这看似荒唐的决定,会让原本沉寂的皇宫,掀起一场翻天覆地的波澜
《意外的“遗产”》
来萤的院落总比别处冷些,连暮春的风都带着股子寒意,吹得窗畔那株残梅抖落几片干瓣,落在青灰地砖上,没声息地卷成小团
窗边搁着小布偶,是她给父亲做的,支着下巴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窗沿的木纹,眼神空茫地落在梅枝光秃秃的桠杈上
—— 这株梅还是她十三岁刚入宫时种的,如今她十七岁,梅树没长旺,她也没在皇后那里讨到半分暖意
“公主,宫里来消息了,说…… 前皇后被关入地牢了。”
侍女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飘进来时还带着颤
来萤的指尖顿了顿,没抬头,只望着梅枝上最后一片残瓣被风吹走,嘴角竟扯出个极淡的、近乎解脱的弧度
悲伤?她连半分都挤不出来
十三岁那年冬夜,她发着高热,裹着薄被蜷在床角,听见殿外宫女说 “皇后娘娘正陪六公主赏雪,没空来看您”;十五岁生辰,她连半匹新布都没收到,却听说皇后给宫里的白猫做了三身锦缎小衣;去年她染了风寒,咳得睡不着,御膳房送来的汤药却凉得像冰
—— 后来才知道,是皇后身边的太监故意扣下,说 “公主身子弱,喝凉药刚好‘去火’”
这所谓的 “生母”,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冷漠的陌生人
——把她扔进这深宫、任她自生自灭的 “罪魁祸首”
如今对方落难,她只觉得荒谬
—— 荒谬于皇后折腾半生,最后竟栽在自己的疯话上
没等她缓过神,侍女又捧着个素白信封进来,眉头拧得紧紧的:
“公主,刚才有人把这个塞在院门上,没留名字,只说一定要亲手交给您。”
来萤接过信封,指尖捏着泛黄的信纸,指腹蹭过粗糙的纸面
—— 不是宫里常用的洒金纸,倒像是宫外商铺里卖的普通货
她拆开蜡封,展开信纸,目光刚扫过第一行字,眼睛就猛地瞪圆,连握着信纸的手都晃了晃:“无忧楼…… 让我接手?”
信上的字迹潦草却有力,只寥寥数语:
“无忧楼主事人空缺,尔为皇后嫡女,当承此业,三日后巳时赴楼中见管事,迟则失机。”
来萤把信纸平铺在桌上,反复看了三遍,嘴角渐渐扯出个哭笑不得的弧度
—— 皇后都被关入地牢了,竟然还惦记着她那宫外的青楼?更荒唐的是,为什么偏偏是她?宫里比她 “有资格” 的皇女多的是,怎么就轮得到她这个被皇后冷落了四年的 “嫡女”?
她指尖按在 “无忧楼” 三个字上,冰凉的纸面透过指尖传来寒意,刚才那点解脱感瞬间被不安取代
想起皇后被抓时喊的 “与西域外交官勾结”,想起无忧楼是皇后私下敛财的地方
—— 这 “接手” 会不会是个陷阱?会不会是有人想借着皇后的产业,把她也拖进 “叛国” 的浑水里?
窗外的风又起了,残梅枝晃得更厉害,几片干瓣砸在窗玻璃上,发出细碎的 “嗒嗒” 声,像在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
来萤把信纸折好,塞进袖袋里,指尖攥得发白
—— 三日后的无忧楼,去还是不去?
去了,可能踏入万劫不复的旋涡;不去,又怕错过什么线索,让自己陷入更被动的境地
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轻轻叹了口气
这皇宫,终究是不让她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