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像薄刃,一刀刀刮过宫墙。阿影却觉不出冷
——那句“除你之外”在胸腔里滚油似的烫
又如同被狂风席卷的湖面,从未如此动荡
“……把除了你之外,我身边所有近侍、宫人的背景底细,全部查清楚……”
明月的话,尤其是那四个字——“除你之外”
——在他死寂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惊涛骇浪
这是一种极其矛盾的信任
公主将他排除在了需要被清查的名单之外,这似乎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认可,意味着他是她眼中唯一的“自己人”
这本该让他感到……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不安与紧张
她为何独独信我? 是因为我足够听话?还是因为我目睹了她所有的秘密,已无法脱离?
这份信任太过沉重,也太过脆弱
它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更深地捆缚在她身边,同时也让他前所未有地害怕
——害怕自已终有一日会辜负这份突如其来的、唯一的“信任”,害怕自已骨子里属于暗卫的冰冷和过去沾染的血污,会玷污了她此刻似乎想要抓住的这点微光
一路上,阿影的身影在阴影中快速穿行,如同无声的夜风
内心,却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他自小被训“刀不需眼”,可此刻闭眼全是画面:
她湿发贴颈,声音发抖却硬要镇定;
她掐自己大腿,借疼稳住呼吸
——那截雪白腿侧,青紫指痕像烙印,烙得他呼吸发沉
“除你之外”
这四个字像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光,刺破了他早已习惯的黑暗与孤寂
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近乎奢侈的信任
然而,紧随其后的调查命令,又像冰冷的枷锁,提醒着他这份信任的脆弱与审慎
——公主依然缺乏安全感,甚至对他,也并非全无保留
这种矛盾让他心中泛起难以言喻的涩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被需要的悸动
他现在对明月的感情,已从最初绝对的、麻木的忠诚,变成了极度复杂的混合体:
有困惑,有好奇,有一种想要守护这缕异世之光的本能,更有一种深切的、几乎让他喘不过气的紧张感
——仿佛站在悬崖边,脚下是公主给予的信任,身后则是无尽深渊
她的反常、挣扎甚至偶尔流露的脆弱与强装的冷酷,都让他无法再像过去那样,仅仅将她视为一个需要效忠的命令符号
“除你之外”=“我只准你靠近”
这一认知让向来无声无息的他,指骨捏得“咯”响:既狂喜,又惧自己配不起这份“唯一”
阿影走在回忆念宫的路上,廊下宫灯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暗卫出身,从入暗卫营那天起,就被教着 “做没有情绪的工具”,刀口舔血,命本就不算人命
—— 主子的命令是天,自己的安危是草,从没想过会有被 “特殊对待” 的一天
“除你之外”,等于把 “信任” 两个字明明白白递到他面前
像一道分水岭,把阿影心里原本冰结的湖面劈出了活水
他攥紧了袖中的短刃,指节泛白
—— 不是紧张被怀疑,是紧张这份信任太重
怕自己查资料时漏了细节,怕护筱清时出了差错,更怕哪天让公主失望
从前护着她,是暗卫的职责;可现在,听到她在浴间咳嗽的声音会停住脚步,看到她坐在冰冷地砖上会想劝她起身,连汇报时都会下意识放轻语速
—— 这份感情早不是 “职责”,是藏在克制下的在意,是想让她在这皇宫里,能真的有个人可以靠
紧张,不是怕死,而是怕“被丢下”
小时候在炼狱训练场,他曾被施舍过一块糖——那糖还没化完,就被更小的孩子抢去,换来一顿耻笑
今晚明月的“信任”就是那块糖——怕稍一迟疑,糖就化了,光就灭了,自己又跌回黑暗
黑布遮眼,却遮不住心跳——明月湿发贴在颈侧、咬唇掐腿的狼狈模样,落在他心底,比刀光更刺眼
他紧张,是因那一刻他同时嗅到两种味道——血腥与花香
危机四伏和原来“被需要”也能让人鼻尖发酸
于是,指节收拢、呼吸压平,把惊涛骇浪关进一副暗卫的壳子——唯恐慢半息,就配不上那句“除你之外”
当刀开始渴望成为盾,于是刀刃与握柄的位置颠倒,他得重新适应新的重心,否则最先割伤的,就是自己
——忆念宫・内殿——
……
殿内烛火轻摇,将影子拉得忽长忽短。阿影如同融入夜色的一片鸦羽,无声无息地落入内殿,单膝触地,姿态是刻入骨髓的恭顺
他手中呈上一本薄册,声线平稳无波,听不出半分情绪:
“公主,您要的东西。”
册页间墨迹犹新,寥寥数语,却已将几名近侍的身世背景勾勒清晰
明月接过,指尖划过册子微糙的封皮,却并未翻开。她的目光越过纸页,落在跪地的身影上
沐浴后的湿发蜿蜒在她肩头,寝衣外随意披着外袍,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唯有一双眼,亮得惊人,也冷得惊心
她指尖一转,一枚小巧的素瓷瓶现于掌心,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没有迂回,没有暗示,更没有廉价的撩拨。她的方式 stripped down to the bone,近乎残忍的直白
“阿影。”
声音很轻,尾音却带着一丝无法完全压制的颤音,泄露了强撑的镇定下汹涌的不安
“我现在……很害怕。看谁都像藏着刀子,甚至……”
顿了顿,像是极难启齿,却还是说了出来
“…甚至对你,我也忍不住怀疑。”
他单膝着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耳畔却回荡着明月那句“甚至……也有点怕你”
短短数字,比任何暗器都锋利,直插心口——原来她连他也会防备
所以当那只白瓷瓶递到眼前,他第一反应不是“毒”,而是“终于还是到了”
苦涩像潮水漫过胸腔:她终究不信他
不信到需要他用命来证明
也许换她安稳的一觉,那也够了...
瓷瓶被举起,置于两人之间的空气里,她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那层隔绝视线的黑布,直刺他灵魂深处
“这里面,是真东西。毒。不会立刻毙命,但每三日需服一次解药,否则……”
她抿了抿唇,后面的话无需多说,肠穿肚烂的意象已足够清晰
“我知道这很卑劣,很恶心。但我脑子里一团乱,只剩这个最蠢的办法……来赌你的‘忠诚’。你——敢喝吗?”
话语如淬冰的刀刃,既剖开自己血淋淋的惶惑,也毫不留情地斩向他的信任
阿影跪姿未变,但绷紧的肩线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心脏仿佛被无形之手骤然攥紧,沉入一片冰海。一种尖锐的、几乎让他窒息的苦涩迅速蔓延开来
原来……终究如此
信任的终点,仍需靠这等阴诡之物来锚定
他腰间佩剑冰冷坚硬,触手可及
制伏她,脱身而去,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但这念头只如浮光掠影,瞬息湮灭
——他从未想过
明月就站在那里,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是一种无声的挑衅,也是一场绝望的试探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拉长、凝固......
那是明月思绪:
看着阿影毫无犹豫地接过瓷瓶,那干脆利落的动作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她强装的冷静外壳,露出了底下汹涌澎湃的、连她自己都感到恐惧的惊涛骇浪
疯了!我真是疯了!
声音在她脑海里尖啸: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用这种最下作、最卑劣的手段去测试一个人的忠诚?这和原主那个变态有什么区别?!你忘了你来自哪里吗?你忘了你信奉的是什么吗?!
现代教育塑造的道德观在疯狂地鞭挞着她:
平等、尊重、生命权……
这些她习以为常的概念此刻化为最锋利的刀刃,反向切割着她自己的灵魂
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不仅是对这瓶毒药,更是对想出这个主意的自己
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了啊!
另一个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在无助地辩解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皇后虎视眈眈,原主的仇家遍地,身边的人哪一个能信?哪一个?!
巨大的不安全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她窒息
她像一个溺水者,拼命想抓住点什么,而阿影,这个强大、沉默、似乎绝对忠诚的暗卫,就成了她唯一能想到的浮木
可她甚至不确定这块浮木是否坚实,是否会在她完全依赖时突然沉没
我必须知道!我必须用一个绝对无法伪造的方式确认! 这种偏执的念头驱使着她,让她铤而走险,拿出了最极端的手段
她甚至病态地期望看到阿影有一丝犹豫、一丝反抗,那样至少证明他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只会执行命令的空壳
然而,他没有
他接过去了。那么平静,那么顺从。
这一刻,明月没有感到丝毫“测试通过”的安心,反而坠入了更深的冰窟
他喝了……他竟然真的准备喝…… 无边的苦涩和巨大的失望瞬间淹没了她
所以,在你心里,我的命令真的高于你自已的生命吗?所以,你和我之间,终究只剩下这可悲的、冰冷的主仆契约吗?所以我对于你来说,和那个折磨你的原主,本质上并无不同,只是一个你需要绝对服从的对象?!
这种认知比任何怀疑都更让她痛苦:
她不是在要一个奴隶,她内心深处渴望的,是一个能在这黑暗深渊里与她彼此支撑的同伴啊!
而他的绝对顺从,仿佛在无声地宣告:
你永远也得不到你想要的
理智彻底崩断
在他仰头欲饮的刹那,所有的算计、恐惧、试探、失望……全都汇聚成一股失控的洪流,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本能已替他做出选择——接瓶、拔塞、仰头
(阿影)
动作干净利落,像执行千百次任务里任何一次
只是这一次,他的任务是“让她安心”
苦涩的药汁尚未沾唇,瓶身却被猛然打翻!
瓷片四溅,黑色药液渗入地毯,刺鼻气味窜入鼻腔,他却只听见她崩溃的哭腔
“啪——!”
瓷瓶被明月猛地挥手打落,砸在地上,碎裂开来
他第一句话不是质问,而是低声请罪:
“属下让公主受惊了。”
浓黑的药汁溅开,像一道丑陋的疤痕,洇湿了地毯,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输得彻底——她舍不得再骗他
眼泪砸在他玄色的衣料上,滚烫的温度才让她清醒:
她怕的从来不是阿影反水,是怕自己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待得太久,会慢慢磨掉现代灵魂里的温度,变成那种 “视人命如草芥” 的怪物;是怕自己最后连一个能放心回头的人都没有,只能抱着满心的怀疑,在冰冷的宫殿里孤独到死
“不用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阿影的那句话,撕裂了先前的冷静,带着崩溃的哭腔和浓重的后怕
“我让你喝你就喝吗?!你是没有心的木头吗?!还是傻子?!”
情绪轰然决堤,她猛地俯身,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肩膀,用尽全力将他从地上拽起!
蒙眼的黑布滤去了烛火的烈,却挡不住声音里的碎 —— 来明月挥开瓷瓶的瞬间,“啪” 的脆响刚落,他就听见她声音里的颤,像被风吹裂的棉线,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慌
肩颈突然传来的力道让他下意识绷紧脊背,玄色劲装下的肌肉瞬间蓄起力,却在触到她指尖温度的刹那松了半分 —— 她的手在抖,指节捏得发白,连带着抓着他肩膀的力道都时轻时重,像溺水者抓着浮木
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喷在他颈侧,混着刚沐浴后的茉莉香,却带着滚烫的湿意 —— 是眼泪,正顺着他的衣领往下渗,烫得他皮肤发紧,连心口都跟着缩了缩
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巨力和失控弄得身形一晃,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却依旧没有丝毫反抗,如同被钉死在原地的傀儡,任由她发泄般地摇晃
“你是人啊!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没有痛觉、没有思想的工具!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连一点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
肩膀被抓住的刹那,阿影整个人僵成一块玄铁
“你的生命不会呐喊吗?!”
那不仅仅是在问他,更是在痛斥那个卑劣的、陷入恐慌的、变得不像她了的自己!更是对她自已灵魂最尖锐的拷问。
眼泪滴在他手背上,烫得惊人
那句像根细针,刺破了他对 “暗卫职责” 的认知
她不是在愤怒,是在疼惜 —— 疼惜他把自己当工具,疼惜他连反抗都不会
这认知让他耳尖悄悄泛了红,连呼吸都放得更轻,怕自己粗重的气息会再惊扰她
他能感觉到她的手还在抖,还在用力摇晃他的肩膀,可那力道里藏着的慌,比任何命令都让他无措
—— 他该怎么做?
是说 “公主别气”,还是像从前一样沉默?他不知道,只能保持着被拽起的姿势,像尊被钉住的石像,任由她的情绪撞进自己早已麻木的心里
但那一瞬,他竟还有些恍惚:
原来有人会为他哭,会为他生气,会冲他喊“你怎么可以不反抗”
瓶子被拍碎,毒液溅上地毯,也溅上他袖口
明月哭着吼他“傻子”,才猛地回神
——自己这条命,原来在她眼里,不是工具,是“人”
看着她激动地嘶喊着,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拉扯间,直到血腥味钻入她鼻尖,她的力道骤然松开
阿影的身体还保持着前倾的弧度,僵了一瞬才慢慢放松
他能听到她踉跄后退的脚步声,闻到空气中突然多了丝极淡的血腥味
—— 是他肩颈的伤口,被她刚才的力道蹭破了结痂,渗了新血
他本该主动请罪,说 “属下不慎,污了公主的手”
可此刻却开不了口
黑布下的目光下意识追着她的方向,能模糊感觉到她站在原地,呼吸从急促慢慢变缓,像在极力平复情绪
视线猛地捕捉到他玄色衣袖的肩部,颜色深了一小块,极淡的血腥气隐隐透出
阿影低垂眼帘,看见自己左肩裂开的伤口
——方才销毁证据时被火舌舔了一下,他并未在意,却没想到成了她冷静下来的契机
是伤
这个认知像一桶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了所有翻腾的怒火和恐惧
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一步,所有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让她瞬间从疯狂的边缘清醒
他在受伤的情况下,依旧完美执行了她的命令,回来复命,然后……平静地准备喝下她给的毒药
羞愧、后悔、后怕、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
种种情绪如同巨浪般拍打着她,让她无地自容
她猛地松手,后退
殿内死寂,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和脸上未干的泪痕
她看着眼前这个沉默的、受伤的、刚刚差点被自己逼死的身影,之前所有的内心斗争忽然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可悲、那么……不堪
我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啊?
这一刻,所有的恐惧和算计都褪去了,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片冰冷的清明
她转身走向妆台时,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打开最下层的抽屉,摸到那个白玉药盒时,指尖还在抖
—— 这是张老太医给原主备的极品金疮药,她以前总舍不得用,觉得 “用不上”,可现在捧着这冰凉的玉盒,却觉得再贵重的药,也抵不过她刚才荒唐的一试
她走回来,把药盒轻轻放在阿影没受伤的手里,指尖刻意避开他的皮肤,却还是能感觉到他掌心的凉 —— 那是他在殿外等她时,被夜风吹透的温度
没有丢给他,没有命令他接过
只是伸出手,将药盒郑重地、直接地放入他那只未受伤的手掌中。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冰凉粗糙的皮肤
“我欠你一个道歉。”
她的声音低哑,却清晰得砸在地上都能听见回响
不敢看阿影,只能盯着地上的药渍,心里翻涌着没说出口的话:
我欠你的不是道歉,是不该把你的忠诚当赌注,不该把你的在意当筹码,更不该忘了 —— 在这吃人的地方,你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 “还能相信” 的人
“不是主人对奴才的施舍。是……我为刚才那个愚蠢、不堪、伤害了你的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她疲惫至极地揉了揉太阳穴,仿佛这一番折腾抽干了所有力气:
“天色晚了,去处理伤口。今夜之事,一字不得外泄。”
她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里命令的意味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近乎托付的郑重:
“往后若有紧要事……直接走窗户。我会让那边一直空着。”
这句话说完,她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烛火把她的影子投在地上,微微发颤
—— 那是卸下一层防备后的局促,也是承认自己依赖后的不安
阿影握着白玉盒,盒身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暖得能驱散掌心的凉
站在原地,蒙着眼布的脸微微低垂,耳尖悄悄泛了红,没人看见他指腹反复摩挲盒沿的动作,也没人知道他此刻心里的波澜
—— 从 “心凉” 到 “震惊”,再到此刻被珍视的暖意,像有团火在心里慢慢烧起来,一道人性的缝隙?
那白玉药盒温凉剔透,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栗
蒙着眼布的脸微微低下,无人能窥见那黑布之后,是怎样惊涛骇浪般的汹涌波澜
窗棂半开,夜风卷入
阿影身形一闪,融入黑暗,像从未出现过
只有指间那只药盒,在袖中紧贴脉搏,随着心跳一下一下发烫
他忽然意识到———从今夜起,他的命不再是暗卫的命,而是被她哭着喊回来的“人”的命
既如此,她若还要他赴死,他依旧会去;但在那之前,他会先把自己这条命,一寸寸磨成她最利的盾、最亮的刀
明月独自一人站在殿内,看着地上那摊毒药留下的污渍,感觉自己把这辈子和上辈子所有的人生经历都在脑子里复盘了八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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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出,皇宫内瞬间又掀起了新的风浪
来萤的病似乎好了许多,脸上恢复了些往日清丽的气色,但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沉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冷冽
皇后废位,没想到麻烦事一桩接一桩:
一是新皇后宦桔上位,二是皇帝突然抽风下令所有皇子皇女一律进学读书,三是皓魄带回消息,说那烫手山芋般的无忧楼,竟然莫名其妙落在了她的名下
啧……破事真多。来萤揉了揉眉心
她先是仔细查看了皓魄周身,确认他此行无恙后,才温声道:
“辛苦了,先去好好休息吧。”语气带着真切的关怀
待皓魄离开后,来萤脸上的温和渐渐褪去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看似平静的宫墙,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走到书案前,铺开纸笔
——她要开始梳理无忧楼目前的人员、账目和所有潜在的关系网
无论这背后是谁的算计,既然东西到了她手里,就绝不能任人宰割
她需要信息,需要清晰地知道,自已接下了一个怎样的“礼物”,或者说,一个怎样的……漩涡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 “噼啪” 声
她把无忧楼的账本摊开,指尖划过 “采买” 二字
—— 近半年有三笔大额支出,备注模糊,时间刚好和皇后与西域外交官接触的日子重合
她拿起朱砂笔,在纸上画了个关系网:
皇后在中心,往外延伸出 “无忧楼管事”“西域外交官”“宫里太监”,最后在 “无忧楼” 旁画了个红圈
想起皇后被关时喊的 “通西域”,心里明镜似的:这楼怕是皇后和西域人交易的据点
“春桃,” 她喊来侍女
“去查无忧楼三个管事的底细,尤其是管外联的李管事,看看他最近和谁有来往。再去御膳房问下,前几日给皇后送点心的宫人,现在在哪。”
春桃应声退下,来萤又拿起那封匿名信
—— 字迹潦草却有力,不像是宫里人的手笔
她把信折好,塞进贴身衣袋里,指尖捏得发白:这 “继承” 不是好事,是有人想把她推到风口浪尖
在宫里忍了四年,从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既然东西到了她手里,就得摸清底细,把这烫手山芋,变成自己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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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刚透过窗纱,来夕的贴身丫鬟小翠就捧着件新制的锦裙跑进来,声音里满是激动:
“小姐!小姐!宫里传消息了,夫人…… 夫人被立为新皇后了!”
来夕刚梳到一半的头发顿住,木梳 “啪” 地掉在妆台上
她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懵:“你说什么?我娘…… 当皇后了?”
“是啊!” 小翠把锦裙放在床上
“传旨的太监刚走,说陛下昨儿和太后商量好的,今儿一早就昭告宫里了!以后您就是嫡公主了,再也没人敢欺负您了!”
来夕却没笑,她走到窗边,看着廊下新开的海棠花,心里莫名发慌
“太快了,” 她喃喃自语,“前皇后刚被关,我娘就上位,太突然了。”
小翠愣了愣:“突然才好啊,省得夜长梦多。对了小姐,还有个消息 —— 陛下说要在溪书院建个‘瑶池’,让所有皇子皇女都去读书,往后每日辰时就得去,不能迟到。”
“读书?”
来夕更懵了,她从小跟着母亲学女红,连三字经都没认全
“我也得去?”
“是啊!”
小翠点头,“听说所有公主都得去,连大皇姐来辉都得去呢!”
来夕捏着窗沿的木纹,心里更慌了
—— 母亲当皇后,她成了嫡公主,又要去读书,这一夜之间的变化,像把她推到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她总觉得,这背后藏着什么,可又说不上来,只能轻声对小翠说:
“把我之前穿的素色襦裙找出来,别穿这么扎眼的。还有,去读书的事,别声张,先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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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东尘宣布新后上位之后,又一纸诏书传遍宫廷:
在溪书院旁新建一处学舍,美其名曰“瑶池”——实则就是皇子皇女们的专用教室
院外,工匠们正忙着搭木架,尘土飞扬,吵得附近的宫人们都聚在廊下议论
大皇姐来辉靠在朱红柱子上,看着忙碌的工匠,手里把玩着个玉坠,嘴角挂着笑
贴身丫鬟灵芝凑过来:“小姐,您没听说吗?前皇后被关进地牢了!以后再也没人天天找您麻烦,让您伺候她赏花了!”
来辉 “嗤” 了一声,把玉坠扔给灵芝:“早听说了,昨儿夜里就传得沸沸扬扬。那女人活该,天天摆着皇后的架子,真以为自己是天了?”
可灵芝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笑容瞬间僵住:“小姐,还有个事 —— 陛下立了宦桔夫人当新皇后,就是来夕的娘。”
来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逐渐转为错愕和惊慌
“什么?” 猛地站直,抢过灵芝手里的玉坠,指节捏得发白
“怎么这么快?宦桔以前就是个庶妃,凭什么当皇后?还有,我之前没少欺负来夕,她娘当了皇后,会不会……”
“什么?!那个懦弱女人的娘?……完了完了!”
她猛地想起自已以往没少欺负那个病秧子五皇妹来夕,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坏了……这往后……”
灵芝也慌了:“小姐,您别慌,或许新皇后记仇,或许不记…… 要不,咱们先送点礼过去,探探口风?”
来辉没说话,只是盯着瑶池的方向,心里乱成一团
—— 前皇后倒了,新皇后上位,还要去读书,这宫里的天,怎么说变就变?
与此同时,宫外的酒肆里,二皇子来枫、三皇子来俊辰、四皇子来俊武正围着桌子喝酒,桌上的菜还没动,就见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递上三封圣旨
来枫拆开一看,“啪” 地把信纸拍在桌上,酒杯都震倒了:
“父皇疯了?让咱们回宫读书?还建什么‘瑶池’,当学堂?”
三皇子来俊辰凑过去看,皱着眉:
“可不是嘛!咱们天天在外头骑马打猎,读什么书?这不是折腾人吗?”
四皇子来俊武最是冲动,直接把圣旨揉成一团:
“我不回去!读书比挨打还难受,父皇要是逼我,我就躲起来!”
太监吓得脸都白了:
“三位皇子,可不敢啊!陛下说,要是谁不回去,就罚三个月月例,还不准出宫!”
来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着窗外的天,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回去就回去,反正读书也不会掉块肉。只是这宫里,怕是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自在了。”
酒肆里的气氛沉了下来,宫里的工匠还在忙碌,瑶池的架子一点点搭起来,像个巨大的网,把所有皇子皇女都网了进去
这皇宫的风浪,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