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皓魄被反剪双手捆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能熏跑苍蝇的恶臭
——陈年粪水混着巷口补鞋匠的臭胶,在他玄色劲装表面凝结成黑褐色硬块,头发黏成一缕缕,还挂着半片沾了泥的菜叶
他垂着头,下颌的胡茬上沾着不明污秽,每动一下,衣袍上的胶块就“咔嚓”掉渣,活像刚从垃圾堆里捞出来的乞丐,哪还有半分杀手的威风
他盯着地面的影子,牙齿咬得咯咯响
——真是低估来明月了!
这女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用污秽砸眼、拿凳子砸腿也就罢了,居然还能想出撒钱挡路的损招,简直把“无赖”二字刻进了骨子里!
时间倒回半个时辰前.....
明月半扶半拖着重昏的来萤,在熙攘的街市上狂奔
午后的日头晒得青石板发烫,鞋底踩上去都发黏,糖画摊的麦芽糖香混着猪肉铺的腥气飘过来,本该热闹的市井,却被假皓魄身上的臭味搅得变了味
——路人要么捂鼻往旁边躲,要么踮着脚看戏,还有小孩被那股味熏得哭出声,场面混乱又荒诞
“站住!咳咳……妈的臭死了!”
假皓魄在后面踉跄追赶,左手捂着被污秽糊住的眼睛,右手攥着刀,左腿一瘸一拐
——方才被明月用凳子砸中膝盖,此刻每跑一步都疼得钻心
他盯着明月的背影,眼底快喷出火:
等抓到这女人,非把她的手剁下来,让她知道羞辱自己的下场!
可这“愤怒”恰恰中了明月的计
——她要的就是彻底拉仇恨,让假皓魄眼里只剩她,好给来萤争取喘息时间
跑过一个水果摊时,她故意脚下一滑,带着来萤撞翻了摊主刚摆好的荔枝筐
“哗啦——”
鲜红的荔枝滚了一地,沾了泥尘却依旧透着水润
摊主是个皮肤黝黑的老农,见状立马撸起袖子,粗着嗓子骂:
“你这姑娘怎么走路的?没长眼啊!”
明月不等他骂完,直接扯下腰间绣着鸾鸟纹的钱袋,看也没看就扔了过去
钱袋“啪”地落在荔枝堆里,袋口松开,黄澄澄的铜钱滚出来,“叮当”声混着银票的一角露在外面
——那银票是来东尘前几日赏她的,足有五十两
老农的骂声瞬间卡在喉咙里,他弯腰捡起钱袋,捏着掂了掂,铜钱的重量让他眼尾都笑出了褶
连忙捡起几颗没沾泥的荔枝往明月方向递,却只看见两人跑远的背影,只好对着空气喊:
“贵人慢走!下次再来啊!”
“谢啦!不用找了!”
明月的声音飘远时,咬咬牙,把怀里剩下的碎银往空中一撒
亮晶晶的碎银像雪花似的落下,瞬间引来了一群围着看热闹的孩童和摊贩
“有钱捡!快抢啊!”
一个穿粗布衫的妇人抱着孩子冲过来,伸手去接空中的碎银;旁边茶馆的客人也跑出来,蹲在地上捡银,你推我搡,原本宽敞的巷口瞬间挤得水泄不通
假皓魄刚追到巷口,就被抢钱的人群推得东倒西歪
一个捡钱的老头踩了他的脚,不仅没道歉,还嫌恶地踹了他一脚:
“哪来的臭乞丐,别挡道!”
假皓魄气得浑身发抖,却连推开人的力气都没有
——他身上的臭味早让众人避之不及,此刻没人愿意靠近他,只把他当挡路的臭东西推来搡去
等他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明月和来萤早没了踪影
被明月半扶半架着的来萤,靠在墙角喘着气,半睁的眼里满是茫然
她原本以为这九妹还是从前那个只会抢她点心、仗势欺人的蠢笨公主,可刚才那一系列操作
——丢钱引百姓、用污秽挡追兵,哪还有半分从前的影子?
尤其是明月扔钱时,眼底闪过的心疼(那可是她攒了好久的零花钱),却还是咬着牙撒了出去
这份果决,让来萤连头疼都忘了,只剩陌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竟然是被这样一个她从未正眼瞧过的人救了……
“他们在那!”
明月刚扶着来萤拐进一条僻静巷子,就见巷口又冲来几个黑衣人
她嗓门瞬间拔高:“哇靠!你们从哪冒出来的?!”
这声喊得又急又响,不远处街口的皓魄瞬间竖起了耳朵
他本带着禁军往这边赶,刚到街口就看见混乱的人群,正想下令疏散,就听见了明月的声音
阿影听见声,手 “唰” 地按在剑柄上,身形如鬼魅般要冲过去,却被皓魄伸手拉住
他指了指巷口的绯色身影,压低声音:
“等等,看佚狐的动作 —— 他没带杀气。”
阿影的指尖在剑柄上摩挲,目光死死盯着黑衣人的刀,喉结动了动:“若他对公主不利……”
“我会比你先动手。”
皓魄拍了拍他的肩,眼神坚定 —— 他比谁都清楚,来萤的安危关乎边疆稳定,明月更是来东尘在意的人,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属下来迟,让公主受惊了。”
一道轻佻的声音突然响起,黑衣人们瞬间停住脚步,齐齐转身行礼
明月扶着来萤往后退了退,眯眼看向那人
——绯色衣袍的男子从巷口的柳树后走出,手里摇着玉扇,脸上戴着银色面罩,正是佚狐
“九公主,好久不见。”
他掀开面罩,眼底带着惯有的轻佻,还下意识摸了摸腰间
—— 那里藏着枚从前给原主的银狐佩
还对着明月微微躬身,同时示意手下们退后
明月盯着他看了半晌,脑子里半点印象都没有,干脆直白地问:“你谁呀?”
“你谁呀?”
明月的话一出口,佚狐的手顿在腰间,玉扇 “啪” 地合上,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了
这三个字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连巷口卖糖葫芦的老汉都停了吆喝,举着糖葫芦的手僵在半空;佚狐的手下们你看我我看你,面罩下的表情肯定很精彩;阿影按在剑柄上的手松了松,却依旧盯着佚狐的动向;皓魄则吃瓜不嫌事大,
佚狐脸上的笑瞬间僵住,握着玉扇的手顿在半空,扇面上的银狐纹都仿佛没了光泽
他张了张嘴,想说 “我是佚狐”,又想说 “我们从前在御花园放过风筝”,却发现所有说辞都卡在喉咙里
—— 他从没被人这么彻底地 “遗忘” 过
“公主竟不记得在下了?”
佚狐收了玉扇,往前凑了半步,语气带着点刻意的委屈,“从前您想吃御膳房的桂花糕,还是我翻墙帮您偷的呢。”,
他本以为明月就算不记得从前的“交情”,至少该认出他暗卫部“诡狐”的身份,毕竟从前他跟着原主时,在忆念宫待过不少时日
甚至已想好了应对之词:若是明月问“为何帮我”,他就提皇帝的密令;若是问“是不是柳婉仪的人”,他就拿暗卫部的令牌当借口;哪怕是质问他“从前对原主做过什么”,他也有说辞应付
万万没料到,明月只来了句“你谁呀”,直接把他所有准备都打乱了
“公主真的不记得在下了?”语气里的委屈更重,“从前在下常跟着公主去御花园,还陪公主打过猎……”
明月一听“从前”就头大,尤其是想到原主可能跟他有过不清不楚的关系,胃里瞬间一阵翻腾,忍不住“呕”了一声,连忙抬手打断:
“停停停!以前是以前!我不记得了!你肯定是查过我的情报,想骗我!”
她把来萤护得更紧,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凭啥信你”,连眼神都带着警惕,像只护着幼崽的小刺猬
佚狐被她这直白的嫌弃噎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我要怎么做,公主才肯相信我?”
明月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
“你……扯一下你脸蛋!”
这话一出,周围更静了
——捡完钱还没走的百姓们愣住了,手里的银锭都忘了揣进怀里;黑衣人们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皓魄“噗”地笑出了声,阿影也忍不住垂下眼,掩去眼底的笑意
佚狐更是愣在原地,手里的玉扇都差点掉在地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明月会提出这么“幼稚”的要求,既不是查身份凭证,也不是问暗号,竟是让他扯脸蛋?难不成这九公主还怕他戴了人皮面具?
“怎么?不敢?”
明月见他不动,更警惕地一脸看着他先扶着来萤又后退两步道,“你该不会真的是假的吧?”
佚狐哭笑不得,只好伸手在自己脸上捏了捏,还故意用力扯了扯皮肤,证明自己没戴面具:
“公主这下总该信了吧?”
---------
另一边的长乐宫,烛火映在鎏金屏风上,将“百鸟朝凤”的纹样晃得忽明忽暗
柳婉仪斜倚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一手拿着菱花镜,一手把玩着鬓边那支嵌着东珠的步摇
——那东珠是去年她父亲柳将军进京献贡时,特意从西域买来的珍品,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和她眼底的笑意格格不入
单肘撑着榻面,姿态慵懒又带着刻意的媚意,见来东尘进来,立马笑着起身:
“哎呀呀,皇上~什么风把您吹到臣妾这儿来了?”
来东尘没接她的话,径直坐在榻边的紫檀椅上,指尖捏着鎏金茶盏,指节泛白
——他刚从御书房过来,手里还攥着查账的密报
殿内的暖香混着柳婉仪身上的熏香,本该让人放松,却让他觉得闷得慌
“账本的事,婉仪可有要解释的?”
他的声音很平,没带半分怒意,却让殿内的暖意瞬间降了下来,烛火仿佛都跟着瑟缩了一下
柳婉仪执起茶盏,为他续了杯茶,动作稳得连茶沫都没晃出半分
她抬眼时,眸子里还含着浅笑,语气却带着几分无辜:
“陛下说笑了,臣妾连账本模样都未见过,何来解释?倒是前些日子听闻,御书房西侧库房丢了些旧档,或许陛下该问问看管的内监,是不是他们看管不力,让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
她这话答得滴水不漏,既撇清了自己的关系,又暗指“账目之事或为宫内疏漏”,把矛头引向了御书房的内监
来东尘心中冷笑
——他早让暗卫查得清清楚楚,那本记着西域通商密情的账本,半个月前曾藏在柳婉仪陪嫁的暗格里,可等他派人去搜时,账本已经没了踪影
无凭无据,他动不了柳婉仪——柳将军手握兵权,与镇守边疆的来北辰相互制衡,若是逼急了柳家,边疆安稳难保,煜煌国那边也会趁机生事,得不偿失
“你倒镇定。”
来东尘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落在柳婉仪鬓边的东珠上,“就不怕账本落到旁人手里,比如……来萤,或是暗卫部的人?”
柳婉仪眼底的笑意淡了些,藏在广袖下的指尖悄悄掐紧了丝帕
——她最怕的就是这个!那账本里记着她父亲与西域人私下通商的证据,若是被来萤找到,或是落到影窟手里,不仅她多年的布局会毁于一旦,连柳家都会被拖下水,满门抄斩都有可能!
她面上仍撑着从容,甚至还娇笑了一声:“臣妾信陛下能护住后宫安稳,更信自家清白,有什么好怕的?”
来东尘盯着她看了半晌,终是起身,指尖在茶盏上轻轻敲了敲:“但愿你真的清白。”
说完,他转身就走,殿门合上时,还带着股冷意
柳婉仪脸上的从容瞬间崩裂,她猛地将手中的茶盏砸在地上!
“哐当”一声,碎瓷四溅,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的裙摆上,她却浑然不觉
——那茶盏是前皇后赏赐的,如今摔了,倒像是某种预兆
她盯着地上的碎瓷,眼底翻涌着狠厉与焦灼:“必须找到账本!绝不能让它成为刺向我和柳家的刀!”
殿外廊柱后,绯色身影闪过——正是佚狐
他手里攥着枚从柳婉仪暗格里找到的西域玉佩,眼底闪过丝冷光,悄无声息地隐入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