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萤处 - 清晨)
晨光熹微,透过精致的窗棂洒进来萤暂居的偏殿
她已恢复大半,正倚在软枕上,看着皓魄为她小心地更换手臂上的伤药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眉头却紧锁着,仿佛受伤的是他自己
“还疼吗?”
皓魄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心疼
来萤摇摇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好多了。这次……多亏了你和明月。”
她顿了顿,从枕下取出一封密封的信函,蜡封上是独特的狼头印记,“父亲来信了。”
皓魄眼神一凝
来北辰,那位远在边疆、与皇帝来东尘同胞所出却手握重兵的王爷,他的信,从来都不会只是家常问候
来萤展开信纸,快速浏览,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父亲已知晓京城变故。他说……朝局诡谲,让我们务必小心柳家狗急跳墙。他还提到……暗卫部内部,似乎也不太平静。”
她将信纸递给皓魄,指尖微微发凉
皓魄接过,迅速看完,沉声道:
“王爷明察。阿萤,账本虽暂时不知所踪,但柳婉仪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在她之前找到它,或者……找到能彻底扳倒她的证据。”
殿内弥漫着药香和一种无形的紧张感,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忆念宫---
清晨柔和的光线透过雕花窗棂,在寝殿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安神的淡雅熏香余韵,一切都与往常无数个清晨并无不同
“公主~日上三竿了,该起身了哟~”
磁性尾音微微上扬,如同羽毛搔过心尖的男声,突兀地在静谧的寝殿内响起,打破应有的宁静
“嗯……?”
她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
——这声音不对!
明月裹在柔软的锦被里,意识尚在梦乡边缘徘徊,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习惯性地想把脑袋埋得更深
她闭着眼下意识地摸向枕下,指尖却空落落的 —— 那枚木牌不翼而飞
鼻尖萦绕的不是安神香,是股冷冽的铁腥味,混着点陌生的熏香(佚狐常用的冷梅香),刺得她太阳穴发疼
睁开眼,帐幔上绣的‘缠枝莲’好像歪了 —— 不对,是帐幔被人动过,原本垂在她枕边的流苏,此刻搭在床脚,像是被人扯过
刚才不是小蓉那清脆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呼唤,更不是阿影那即便沉默也让人安心的存在感!
混沌的睡意如同被冰水泼醒,瞬间蒸发!
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哇靠!!!”
一句粗口差点脱口而出,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她使劲眨了眨眼,仿佛想驱散什么可怕的幻觉,最终汇聚成一句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惊悚的质问:
“你……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她的床沿边,佚狐正姿态闲适地坐在那里
他今日未着往日那般招摇的绯色,反而穿了一身墨蓝色暗纹锦袍,少了几分媚俗,却多了几分令人不安的深沉
他单手支颐,另一只手竟极其自然地把玩着她散落在枕边的一缕头发,脸上挂着那种她无比熟悉、又无比厌恶的,仿佛洞悉一切、游刃有余的笑意
这一刻,明月只觉得不是天塌了,而是整个世界观都被砸得粉碎,又被人强行粘合成了一个荒诞离奇的形状!
打你二大爷的,给我干哪里,这还是忆念宫吗?
大清早的!为什么是这个变态坐在我床上?!玩我呢?!
她脑子里的弹幕疯狂刷屏
前天宫外遇袭的惊魂未定,皇帝老爹亲口允诺的“休息两日压惊”……
所有这些记忆都在眼前这张笑得像只偷腥狐狸的脸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这里自然是公主的忆念宫,”
佚狐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指尖依旧缠绕着她的发丝,语气轻快得像是在说今早上吃啥饭,“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嘛……从今日起,我便是公主新任的‘专属暗卫’了。惊喜吗?”
专属暗卫?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再次把明月劈得外焦里嫩!
阿影呢?!小蓉呢?!谁来把这个变态给我叉出去啊啊啊——!
她内心的土拨鼠在疯狂尖叫,表面上却只能死死攥紧被角,指甲几乎要嵌进柔软的布料里,瞪着佚狐,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惊、喜?我真是……惊喜得恨不得再睡过去,看看是不是在做噩梦!”
所以咋回事?
等来明月冲下床要去找人,佚狐才亮出玄铁令牌,令牌上不仅有 “影窟” 二字,还刻着极小的 “九公主专属”—— 那是皇帝的私印刻痕,她见过一次(上次皇帝给她发通行令牌时)
“陛下说,阿影太‘死心眼’,护不住公主的‘秘密’。”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低,却像针一样扎进她耳朵,“比如…… 公主和来萤姑娘,前儿个去城郊查无忧楼的事?”
一句话点破她的隐秘,让她意识到:不仅身边人被控制,连自己的小动作都被监视,皇帝甚至默认了这种 “监视”—— 她以为的 “安稳”,根本是皇帝随手能收走的东西
佚狐还从怀里摸出发簪—— 那支粉玉髓簪子,是来明月上个月赏给小蓉的,簪头还缺了个角,是小蓉上次端粥时摔的
“公主找小蓉?”
把簪子在指尖转了圈,铁腥味蹭在玉簪上,“她在偏殿‘歇着’呢,毕竟以后不用她伺候了。哦对了,阿影……应该说是夜枭...”
他故意改名,看着来明月瞬间绷紧的脸,“他呀~,去暗卫部领新任务了,短时间回不来 —— 毕竟,以后公主的安危,轮不到他管。”
明月朝他大喊 “不可能!父皇特批我歇两天,怎么会突然换暗卫?”,她会冲去殿门,却发现殿门被锁了
—— 门栓是从外面锁的,她晃了晃门环,铜环撞在门框上,发出空洞的响,没人应
“你锁门?!” 她回头瞪佚狐,却看见他靠在门框上笑:
“不是锁门,是‘护着’公主 —— 毕竟,陛下怕公主‘乱跑’,惹出麻烦。”
她想起阿影教她的防身术,摸向梳妆台抽屉,却发现抽屉是空的
—— 连她最后的防身武器都没了
“你动我的东西?!”
“公主的东西,以后我会‘好好保管’。”
佚狐走过来,从怀里掏出那把匕首,刀刃在晨光下闪了闪,“比如这把刀,阿影藏的时候,以为没人知道?”
来明月盯着他,突然想起昨夜的事 —— 养心殿那的打斗声,她隐约听到过,没当回事:
坏了,冲她来的
“你要什么?”
她声音发颤,手指攥着衣角,指甲掐进肉里,“是暗卫部的权?还是陛下给你的好处?”
佚狐没直接答,只把衣袖内藏着的匕首放在梳妆台上,指腹擦过刀刃:
“公主不用管我要什么,只要记住 —— 以后,我让你去哪,你就去哪;我不让你做的,你别做。”
他的语气不是 “建议”,是 “命令”,像极了原主当年对下人的态度
—— 可现在,她成了被命令的那个,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看到梳妆台上的鎏金镜,镜里映出自己的脸 —— 头发乱了,眼睛红了,脸上没了平时的鲜活,像个被抽走魂的木偶
镜旁还放着她昨晚没写完的那些纸条——有的是是写给来萤的,还有的上面写着 “明天去孙嬷嬷那拿药”
现在纸条们都被揉了个角,旁边多了佚狐的字迹:
“不用去了,药我会让人送过来。”
一股冰冷的绝望混合着巨大的荒谬感,瞬间淹没了她
这哪儿是护卫?这分明是监视,是威胁,是把她放在火上烤!
她仿佛能看到未来暗无天日的生活,以及阿影那沉默却可能因此远离的身影……
明月张了张嘴,想尖叫,想骂人,想把他轰出去,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声带着颤音的、崩溃的低嚎,她猛地向后一倒,用被子死死蒙住了头,仿佛这样就能逃避这个“天塌了”的现实
“出去……你给我出去……”
被子里传来她闷闷的、带着绝望的呜咽
而佚狐,只是微笑着,如同欣赏一出有趣的戏剧,稳稳地坐在那里,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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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养心殿内却灯火通明,气氛剑拔弩张
“来东尘。”
佚狐站在殿中央,第一次毫无敬意地、清晰地喊出了皇帝的名字
他脸上惯有的媚笑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平静
来东尘静静地高踞龙椅之上,漫不经心地晃动着手中的琉璃夜光杯,琥珀色的酒液在其中荡漾
他甚至没看佚狐一眼,只从喉间逸出一个字:“说。”
“呵,倒是爽快。” 佚狐轻笑,“我要跟你谈个条件。”
“你觉得……” 来东尘终于抬起眼皮,目光冷冽如冰,“朕会听你的吗?”
他抿了一口酒,语气带着帝王的漠然,“而且,你胆子也不是一天比一天大,今夜竟敢独自来闯朕的养心殿。”
佚狐对皇帝的威压恍若未觉,继续道:“明了说,我有你要的账本。”
话音刚落,阴影处仿佛活了过来
以烛龙为首,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掠出,瞬间将佚狐团团围住
刀剑出鞘的细微摩擦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森冷的寒光从四面八方指向他周身要害
佚狐面对这足以让常人吓破胆的阵仗,脸上却无一丝恐惧,反而上前半步,几乎要触碰到最近的剑尖:
“我劝你最好让他们退下。否则……” 他拖长了音调,带着威胁,“我死了,那账本你永远也别想拿到。而且,它会随我一同毁灭——我早已在暗中安排了人,我若出事,账本即刻化为灰烬。”
锋利的剑刃几乎已经贴上了他的脖颈皮肤,传来冰凉的触感
来东尘这才正眼看向他,眼神深邃难测:
“你觉得,朕会在意那本账册吗?”
啧……老狐狸!
佚狐内心暗骂一句,知道对方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来东尘不再看他,背过身去,随意地抬了抬手
那是格杀勿论的信号!
“呵,也好。” 刀光剑影里,佚狐猛地侧身,躲开迎面而来的弯刀,脚尖点地跃到殿柱旁,同时打响指
霎时间,养心殿的梁柱后、帷幕阴影里,同样掠出数十道身影!
他们穿着与暗卫类似的夜行衣,但行动间更显诡谲刁钻,正是佚狐一手培养的“诡狐军”!
烛龙率领的皇家暗卫与佚狐的诡狐军,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庄严肃穆的养心殿内,展开了一场无声却凶险万分的混战
身影交错,玄铁剑与短刃相撞的脆响、拳脚相加的闷哼,混着烛火的摇曳,把静谧的夜晚搅得支离破碎
昂贵的瓷器被撞碎,帷幔被凌厉的剑气划破,场面早已失控,乱成一锅翻滚的沸粥
双方实力竟在伯仲之间,一时难分高下
烛龙招式大开大合,讲究正面压制,带着军旅的堂堂正正之气
交手间隙,他看着招式狠辣刁钻、专攻下三路的佚狐,沉声喝道:
“佚狐!收起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堂堂正正与我一战!”
语气中带着一丝对昔日同僚(或对手)走入邪路的惋惜与规劝
然而,这话听在敏感多疑的佚狐耳中,却成了赤裸裸的羞辱和怜悯!
他眼底瞬间闪过一丝狠厉与怨毒:“可怜我?!你也配?!”
话音未落,他虚晃一招,佯装不敌后撤,却在烛龙追击的瞬间,袖中滑出一支泛着幽蓝光泽的短刺,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直刺烛龙肋下空门!
这一下又快又狠,完全出乎意料,根本不留余地!
烛龙虽武功更高,却没料到对方会在这种场合、因一句话就对自己下如此死手!
勉力闪避,仍被短刺划破了衣衫,在肋下留下一道血痕,虽不深,但那幽蓝光泽显然预示着淬毒!
“大哥!”
“头儿!”
烛龙队的暗卫们见状,瞬间集体暴怒!
他们可以接受公平对决的失败,却无法容忍这种卑鄙的偷袭!
“喂!你们诡狐军的老大偷袭我们老大是什么意思?!还要不要脸了?!” 烛龙队的成员怒喝道
对面一个诡狐军的人阴恻恻地回道:“什么意思?战场之上,胜者为王,受着呗!”
“你!无耻!”
场面一度失控,火药味浓重得几乎要爆炸,混战眼看要升级成死斗!
“吵吵什么呢?”
平和却带着奇异穿透力和威严的声音,不高不低,却瞬间压过所有的打斗和斥骂声
所有人,包括高踞龙椅的来东尘,动作都不由得一滞
只见殿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老者
他年约五十许,面容清癯,蓄着修剪整齐的细八字胡,身着朴素的兰色玄装,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华贵饰物,手中却握着一把看似普通的戒尺
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是整个大殿的中心
“黄龙先生,贵安!”
如同潮水般,殿内所有暗卫,无论是烛龙队还是诡狐军,甚至隐藏在暗处的其他护卫,全都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头颅低垂,声音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
连龙椅上的来东尘,也立刻站起身,对着老者方向微微躬身示意
只有佚狐还站着——他压根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当年他在暗卫营挣扎求生,只顾着拼命往上爬,对于某些被高层刻意封锁的秘辛和极度忌惮的存在,所知甚少
他只隐约听过“黄龙”这个名号,却万万没想到,此人的地位竟似乎凌驾于皇帝之上!!!
周老先生手里拿着戒尺,慢慢地朝中央走着
”黄龙先生,贵安“
集体下跪,连躲在不远处的来东尘都下跪
佚狐没跪——因为他压根没听说过,当初光顾着连滚带爬得在暗卫部干活上分,没听说过这号人
——应该说,暗卫部挺忌惮这人相关消息
妈的……千算万算,没料到会杀出这样一个完全超出掌控的大变量!
他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如同实质般压在他的脊梁上,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佚狐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看着那位黄龙先生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步伐平稳,却仿佛踩在他的心跳上
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不过他试图冷静
个屁啊,这人一出现,全场除他其他人全都下跪,那种莫名压迫感再度爬上他的脊梁
只能说真他妈的点背
佚狐难得地淡定看着对方朝自已走来
事后……
别说暗卫,连佚狐带来的诡狐军,在黄龙先生目光扫过后,也都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佚狐本人,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古井无波的眼睛注视下,膝盖终究是一软,跪了下去
甚至……手心还火辣辣地挨了黄龙先生随手用戒尺打的两下,不算重,却带着十足的警示意味
黄龙先生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养心殿,最后落在来东尘和佚狐身上,声音平和无波:
“老夫今夜偶经此地,听闻有些喧闹,特来看看。”
他顿了顿,戒尺轻轻点在掌心,“皇宫重地,陛下寝宫,闹成这般模样,成何体统?是生怕天下人不知道我煜煌内里已然糜烂至此吗?”
这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分量极重
明着是来制止混乱,维持皇家体面,防止消息外泄,实则是在警告双方
也在为来东尘撑场子,定下调子——家丑不可外扬
佚狐何等聪明,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知道,在黄龙面前,任何小花招都是徒劳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绕弯子,直接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黄龙先生明鉴,陛下圣听。在下佚狐,今夜冒死觐见,只为两件事。”
“第一,”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来东尘,“我要暗卫部的实际掌控权。烛龙教头德高望重,但暗卫部如今派系林立,效率低下,需强力手段整合。我能做到。”
“放肆!”
“你凭什么?!”
此话一出,尤其是烛龙队的成员们立刻炸了锅!
刚才偷袭之仇未报,现在这人竟想直接夺权,取代他们敬重的大哥?!简直是痴心妄想!
群情激奋,若非黄龙在场,恐怕立刻就要动手
来东尘面无表情,这一切似乎都在他意料之中
黄龙先生则依旧垂着眼睑,仿佛真的只是个旁观者,不置一词
佚狐无视那些愤怒的目光,继续抛出第二个条件,石破天惊:
“第二,我要成为九公主来明月的专属暗卫,贴身保护。”
?
什么???
这下,连一直古井无波的黄龙先生都几不可查地抬了下眼皮
来东尘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真正的意外
烛龙更是皱紧了眉头,看向佚狐的眼神充满了不解和审视
其他暗卫则是一片哗然,完全搞不懂佚狐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一个野心勃勃想要掌控暗卫部的人,转头还要去当一个公主的贴身保镖?
来东尘压下心中的疑虑,开口拒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
“诡狐,你的第一个条件,朕尚可考虑。但九公主身份尊贵,她的安危自有宫中规矩和阿影负责,岂容你……”
佚狐忽然笑了——那笑容不再带有平日的媚态,反而透着一股冰冷和决绝
他打断皇帝的话,声音压低,却如同毒针般刺入来东尘的耳膜:
“陛下,若我说……曲贵妃(明月生母曲皓月)当年的难产薨逝,并非意外天灾,而是……人为呢?”
轰——!
此言一出,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养心殿炸响,连空气都为之凝固、战栗!
来东尘那原本如同深潭般难以窥测的冷静,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击碎!
只见他捏着琉璃杯的指关节因极度用力而爆出青白,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那坚硬的杯身捏碎
“咔哒”一声细微却清晰的脆响,竟是杯壁承受不住这股恐怖的力量,绽开了一道裂痕,琥珀色的酒液顺着裂缝渗出,沾染了他明黄的龙袍,他却浑然不觉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那高大的身躯竟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死死地盯着佚狐,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算计的深邃眼眸,此刻如同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的北海,里面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被触及逆鳞的暴怒,以及……一种深埋了十几年、骤然被血淋淋撕开的、刻骨铭心的剧痛!
曲皓月,那个在他荒诞帝王生涯中,曾真正给予过他温暖与真心的女子,她的死,竟不是天命?!
那股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在他胸中冲撞,让他额角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
几乎要用目光将佚狐凌迟!整个大殿的温度仿佛骤降至冰点,连摇曳的烛火都似乎畏惧地矮了下去
然而,帝王终究是帝王
在那几乎要失控的边缘,他强大的意志力如同铁钳般死死扼住了喉咙
深吸一口气,那吸气声在死寂的大殿中显得异常清晰和沉重,仿佛要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的炼狱
垂眸片刻后再睁开时,眼中的惊涛骇浪已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痛苦与冰冷杀意的阴霾——那眼神,比直接的暴怒更令人胆寒
缓缓地、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从齿缝里挤出回应
那声音沙哑、低沉,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带着一种被砂石磨砺过的粗粝感,以及不容置疑的决断:
“……好。”
停顿了一下,仿佛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说出后面的话,目光如淬毒的冰锥,钉在佚狐身上:
“朕……答应你。”
这五个字,重若千斤
不仅仅是对两个条件的允诺,更像是一道用旧日伤疤和未来隐患换来的、带着血腥气的契约
这一刻,养心殿内无人敢出声,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平静话语之下,汹涌的暗流与帝王心中那座即将喷发的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