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暖阁的鎏金熏炉燃着西域贡香，烟柱袅袅缠上梁上的盘龙藻井，连空气都浸着股沉闷的贵气
来东尘斜倚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指尖转着枚羊脂玉扳指，见来北辰推门进来，才慢悠悠坐直身子，语气里带着点久别重逢的随意：
“兄长这趟从边疆回来，怎么不提前传个信？朕好让御膳房备你爱吃的炙羊肉。”
来北辰一身玄色劲装还没换，肩甲上沾着点未掸净的征尘，他在对面的紫檀椅上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冷酒，摇了摇头：
“不必麻烦，我此来是为寂国的情报——冥渊国最近跟灵澜国走得近，暗卫传回消息，他们在边境偷偷换防，怕是要搞事。”
来东尘转扳指的动作顿住，眼底的慵懒瞬间褪去，语气冷了几分：
“哦？冥渊和灵澜？他们倒是敢——兄长可有具体的换防时间？”
“还没确定，但寂国太子寂凛托人递了话，想跟煜煌联手盯着。”
来北辰端起茶杯抿了口，又话锋一转，语气软了些，“说起来，你这身子骨，比去年我回来时看着虚了些，夜里还熬夜批奏折？”
来东尘笑了笑，指尖摩挲着案上曲皓月的旧帕：
“哪能不熬？宫里宫外的事，哪件不要朕盯着。倒是兄长，边疆风餐露宿，也得多保重——来萤那丫头，前几日还跟朕念叨，想你了。”
“那丫头性子犟，在府里养伤还不安分，总惦记着无忧楼的事。”
来北辰提起女儿，眼底多了点暖意，又忽然话锋一沉，“对了，宫里最近是不是不太安生？我听皓魄说，暗卫部换了掌权人，连九公主身边的人都被调走了——莫不是有反贼在暗中作祟？”
来东尘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小太监尖细的通报声，人还没进门，声音先撞进来：
“陛下！不好了！宫外朱雀门，六公主、九公主跟佚狐大人吵起来了！还带了不少人，场面快控制不住了！”
暖阁里的气氛瞬间僵住，来东尘捏着玉扳指的手猛地收紧，来北辰更是直接站起身，玄色劲装扫过桌角的酒杯，酒液溅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萤儿？她怎么会跟佚狐起冲突？”
“走，去看看。”
来东尘也没了闲聊的心思，起身时顺手抓过龙袍披在身上，脚步匆匆往外走，来北辰紧随其后，暖阁里的熏香还在飘，却没了刚才的松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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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之外，夜色已深
明月拉着来萤跑了很久，直到确认暂时安全，两人才扶着墙壁微微喘息
“谢谢你啊，来萤姐。”明月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和真诚的感激，“要不是你，我可能……”
来萤平复着呼吸，看了她一眼，语气依旧带着她特有的清冷，但那份疏离感已淡去许多：
“不必谢我。你救我一次，我帮你一次，扯平了。”
她顿了顿，看向明月狼狈却坚定的侧脸，语气缓和了些，“只是没想到，你为了一个暗卫，敢闯禁闭营，还敢从佚狐眼皮底下跑出来。从前……倒是我小瞧你了。”
明月苦笑一下，擦了擦额角的汗：
“不是什么胆大，是没办法。他们因为我才陷入险境，我若不管，跟……跟从前那个仗势欺人的我，又有什么区别？”
她看向来萤，眼神清澈，“而且，来萤姐，你跟我印象里也不一样。我以为你会嫌我麻烦，不会管我。”
来萤轻哼一声，别过脸去：
“我只是不想看着柳婉仪的人得逞。”
但微微上扬的嘴角透露了她真实的心情
这一刻，两个身份、性格迥异的公主，因为共同的危机和一点点对彼此的改观，关系悄然拉近
“再绕过几个路口，差不多能到宫门了。”明月说着，不由拉着来萤加快了脚步
可刚拐过街角，一道熟悉的绯色身影就拦在了路中间
——佚狐手里摇着玉扇，身后跟着十几个穿黑劲装的诡狐军，刀光在夜色里泛着冷光
他看着气喘吁吁的两人，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
“公主殿下们，夜色已深，在外流连恐不安全。”佚狐摇着玉扇，语气轻佻，眼神却冰冷如霜，“玩够了，该回宫了。”
明月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来萤护在身后，挺直了脊梁，将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佚狐！这一切都是我主使的，跟六姐没关系！你要抓要罚，冲我来！放她走！”
佚狐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九公主倒是讲义气，不过……”他拖长了语调，从袖中缓缓取出一物，那东西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上面沾染着刺目的暗红色血迹
——那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宫女常用的木簪，但簪头刻着一朵小小的、歪歪扭扭的蓉花
明月瞳孔骤缩，呼吸瞬间停滞
——那是小蓉的簪子！是她闲来无事教小蓉雕刻，小蓉宝贝得不得了的那一支！
“小蓉……你把她怎么了？！”
明月的声音开始发抖，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
佚狐欣赏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语气诛心：
“没什么，只是让九公主明白，任性，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次是一点‘小小的教训’，若还有下次……”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目光扫过来萤，“牵连的，恐怕就不止一个宫女了。”
“你混蛋！”明月气得浑身发抖，就要冲上去，来萤赶紧拉住她，压低声音急道：
“明月！别冲动！他是故意激怒你！” 来萤更加用力拽着她的胳膊，声音发颤却异常清醒，“你要是动手，就中了他的圈套，到时候连阿影和小蓉都救不了！”
“激怒？”佚狐笑得更得意，“公主以为躲得过一次，还能躲得过第二次？今天你要是不跟我回宫，下次送来的，可就不是帕子了——说不定是张老太医的药箱，或是筱清的玉簪？”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来北辰带着皓魄和禁军赶了过来，他一眼就看见被围在中间的来萤，脸色瞬间沉下来，厉声呵斥：
“住手！成何体统！”
来北辰带着亲卫大步走来，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佚狐身上，带着战场杀伐带来的压迫感
他先是仔细看了看女儿来萤，确认她无恙，才转向这场混乱的中心
原本来东尘跟在后面，本想开口训斥，却瞥见明月通红的眼睛和地上带血的帕子，心里莫名一慌
他最烦这种撕破脸的场面，尤其是牵扯到 “血迹”“威胁”，容易引火烧到自己
趁众人注意力都在来北辰身上，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对王谨使个眼色，转身就往养心殿的方向溜
—— 他才不想卷进这场烂摊子
明月本来看见皇帝来了，心里刚松了口气，有人主持公道——却只看到来东尘明黄色的衣角在巷口一闪而过，竟是……径自离开了？！
来东尘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的心脏像被狠狠攥住，连呼吸都疼
“陛下！您别走！” 来萤也看见了，急得大喊，却只换来皇帝更快的脚步声
就在明月因这背叛般的一幕而愣神的刹那，佚狐动了！
他如同鬼魅般欺近，趁明月心神失守，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无法挣脱
“公主，跟我回宫吧，别再让陛下为难了。”
“父皇！皇上请留步！”同时来萤气得朝那个方向大喊，可来东尘早已消失不见
她看着明月被佚狐制住，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燃起了怒火，她转向父亲，语气急切带着恳求：
“爹！帮帮妹妹！她若被带回去，她宫里那些人就完了！必须让她今晚见到皇上！”
明月被佚狐钳制，挣扎无用，听着来萤的喊声，看着皇帝消失的方向，最后一点希望彻底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和愤怒
她不再挣扎，而是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带着哭腔的咆哮：
“来东尘——！你就只会躲吗？！你算什么父亲！你算什么皇帝——！”
那声音凄厉而绝望，在夜空中回荡，令人心头发紧
混乱中，皓魄接收到来北辰的眼神，上前一步，格开了佚狐的手：
“佚狐大人，陛下既已离去，此事容后再议。请放开九公主。”
“佚狐”冷笑一声，并未坚持，因为他只是混在人群中制造混乱
明月手腕一松，身体踉跄了一下。皓魄低声道：
“公主，快去！”
明月瞬间回神，强制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对皓魄匆匆道了声“多谢皓魄大哥！”，然后提起裙摆，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养心殿的方向狂奔而去
真正的佚狐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一切，身形迅速后撤，消失在阴影里，只留下一句嘲讽随风飘来：
“再见，你们慢慢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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