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墙雪:凤钗与蟒带》第七章
陆温辞归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了皇城。他肩上中了一箭,虽未伤及筋骨,却也养了月余才能下床。这日刚能走动,便拄着拐杖往坤宁宫去——宋今禾派青禾送了消息,说陆明玥把他书房里的舆图全涂成了红色。
推开偏殿的门,果然见十二岁的小姑娘正趴在案上,拿着朱砂笔在“漠北”二字上涂得浓墨重彩,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打跑坏蛋”。宋今禾坐在一旁绣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间,鬓角的白发竟似淡了些。
“胡闹。”陆温辞的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却难掩笑意。
陆明玥吓得笔都掉了,转头看见他,扑过去抱住他的腿:“爹爹!你终于好啦!”
宋今禾放下绣绷,起身时动作轻缓,绣绷上是半只鸾鸟,羽翼间用金线绣着细碎的花纹。“刚能走路就往外跑,太医说你至少要再歇半月。”
“歇不住。”陆温辞的目光落在绣绷上,“这是……”
“给陛下做的披风。”宋今禾将绣绷往旁推了推,“开春要去先农坛亲耕,总得有件像样的衣裳。”
陆明玥忽然凑过来,举着张画纸:“娘娘教我画的,说这是爹爹打匈奴的样子!”纸上是个歪歪扭扭的人影,手里举着长枪,旁边还画了朵梅花。
陆温辞的指尖触到画纸上的梅花,忽然想起那支断了的梅花簪——此刻正被他收在贴身的荷包里,断口处已被工匠用金线缠好,嵌上了那颗鸽血红宝石。
“太后那边……”宋今禾忽然开口,声音轻了些。
“她消停了。”陆温辞扶着案沿坐下,“江南水师调动的事,她本想在朝堂上发难,被户部尚书顶回去了——他说那是王爷和娘娘早就定下的计策,为的是引匈奴深入。”
宋今禾笑了,拿起绣针继续走线:“户部尚书倒是会顺坡下驴。”
“他是个聪明人。”陆温辞看着她拈针的手,指尖纤细,却能在朝堂上掀起惊涛骇浪,“其实……太后昨日派人送了礼,说想让明玥认她做干祖母。”
陆明玥在一旁拍手:“我不要!太后的点心不好吃,还是娘娘做的芙蓉糕甜!”
宋今禾的针脚顿了顿,抬眼时眼底带着暖意:“小孩子家懂什么。”
陆温辞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他从袖中取出个锦盒,打开是支新的梅花簪——簪头用暖玉雕了朵含苞的梅,旁边缀着颗小小的珍珠,是陆明玥偷偷拿自己的珠花融的。
“工匠说,含苞的梅更耐看。”他把簪子递过去,指尖微颤,“你试试?”
宋今禾看着那支簪子,忽然想起那年太学的梅花树下,他也是这样递过来一支木簪,说:“等我有了钱,就给你换玉的。”
她伸手接过,簪尖划过掌心,带着熟悉的温润。青禾在一旁笑道:“这支簪子配娘娘的石青常服,再好不过了。”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朱墙上,融化的雪水顺着墙缝往下淌,像极了那年他送她出城时,她偷偷抹掉的眼泪。
陆温辞看着宋今禾将簪子插在鬓间,忽然说:“等陛下再大些,能亲政了……”
“等他亲政了,”宋今禾打断他,声音轻快,“我就搬去长乐宫,种些花,养些鱼,再也不管这些烦心事。”
陆温辞的喉结滚了滚,终是笑了:“臣的王府里有片梅园,到时候……请娘娘去赏梅。”
“好啊。”宋今禾低头继续刺绣,阳光落在她的发间,那支含苞的梅花簪在光下泛着柔和的玉色,“说好了,可别再失信。”
殿外传来小皇帝的笑声,伴着太监们的哄劝,想必是刚上完太傅的课。陆明玥蹦蹦跳跳地跑出去接驾,留下宋今禾和陆温辞在殿内,隔着半张案几,听着远处的喧闹,各自握着手里的针线与拐杖,像握着一段终于不再冰冷的光阴。
朱墙依旧,只是这一次,风吹过的时候,似乎带了些梅花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