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方时赫侧过头，语气温和，像关心一位重要的合作伙伴。他的目光落在林晚的脖颈上，带着一种评估修复成果的专注。

“好多了，谢谢方PD。”林晚的声音经过几天金老师魔鬼般的“修复”，已经去除了大部分撕裂的沙哑感，呈现出一种被强行打磨出的、圆润平滑的质地。听起来悦耳，却像隔着一层玻璃，失去了灵魂的温度。这声音让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方时赫满意地点点头，唇角笑意加深：“金老师说你进步神速，天赋惊人。很好。”他转回身，修长的手指在调音台复杂的推子和旋钮上优雅地滑过，动作精准而富有掌控力。“今天，让你听听《春日》最终版的Demo。金老师根据你的音域特质和恢复情况，做了最完美的适配和……优化。”

他刻意强调了“优化”两个字，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林晚平静无波的脸。

指尖轻轻一点播放键。

前奏流淌出来。

依旧是那段熟悉的、带着融雪清冷感的钢琴琶音（C, G, Am, F）。但音符被处理得更加圆润、饱满，如同上好的丝绸，每一个转折都光滑无比。加入了精致的弦乐铺垫，温暖而宏大，营造出一种史诗般的“希望”感。

然后，人声切入。

清亮！圆润！毫无瑕疵！像一颗在丝绒上滚动的珍珠，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落在最完美的共鸣点上。气息稳定绵长，高音区明亮通透，带着一种被精心计算过的、能最大程度引发听众“感动”的甜美忧伤。技巧无可挑剔，情感表达“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滥情，少一分则寡淡。

这是“春日暖阳”，是方时赫蓝图里最完美的普世情感载体。它悦耳、流畅、感人……也空洞得可怕。那些冰层下的暗流汹涌呢？冻土深处的春雷炸响呢？挣扎破土时的撕裂痛楚和带血的呐喊呢？全都被那“优化”的手术刀和金老师的精密打磨，彻底抹平、抛光，变成了一块光滑圆润、毫无棱角的鹅卵石。

林晚坐在监听椅上，身体微微僵硬。她听着这“完美”的歌声从顶级的监听音箱里流淌出来，包裹着她，却像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这声音是她的，却又根本不是她的！它属于方时赫，属于金老师，属于那个被强行套上的“完美”模具！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膝盖上的布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咙深处，那刚刚被“修复”的伤口，仿佛又被无形的刀片割开，传来一阵尖锐的幻痛。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灵魂深处那个被捂住的、沙哑破碎的声音，在绝望地嘶吼！

方时赫闭着眼，手指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打着拍子，脸上是纯粹的欣赏和掌控全局的满足。一曲终了，余音在隔音极好的空间里袅袅散去。

他睁开眼，看向林晚，笑容温和而充满期待：“感觉如何？这就是《春日》应该有的样子。温暖，治愈，充满希望。金老师的编曲和你的声音特质结合得天衣无缝。”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等你的声带完全恢复稳定，我们就可以正式进棚录制了。我相信，这会成为OST历史上又一个经典。”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语气更加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对了，之前那些……不成熟的、带有杂音的练习录音，包括你手机里可能存在的片段，为了确保作品的纯粹性和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最好都处理掉。”他的目光像探针，扫过林晚放在腿上的手，“公司这边，也会帮你清理掉所有相关的……原始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