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码头尽头，一艘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中型渔船亮着微弱的航行灯，如同蛰伏在灰色晨曦中的巨兽。

金泰亨熄了火，摩托车引擎的轰鸣戛然而止，世界瞬间被海浪拍打礁石的哗哗声和远处海鸥的鸣叫所充斥。

他率先下车，动作依旧利落，然后向林晚伸出手。

林晚僵硬地从后座上挪下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和寒冷而麻木，几乎站立不稳。金泰亨扶了她一把，他的手很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走。”他只说了一个字，便拉着她，踏上了那吱呀作响的木质栈桥，走向那艘渔船。

船舷边，一个穿着防水服、皮肤黝黑、脸上带着风霜刻痕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在那里。他看了一眼金泰亨，又扫过林晚，眼神锐利得像鹰隼，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只是微微侧身，让出了登船的跳板。

金泰亨将林晚推上船，自己却没有跟上。他站在栈桥上，与那个船夫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似乎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信息。

然后，他看向林晚，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桃花眼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晨曦的微光，和她苍白狼狈的倒影。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随即，他转身，没有丝毫留恋，大步流星地沿着栈桥往回走，跨上那辆黑色的摩托车，引擎再次发出低吼，载着他迅速消失在来时的土路尽头，如同从未出现过。

他走了。将她交给了这个陌生的船夫，交给了未知的大海。

林晚站在摇晃的甲板上，看着金泰亨消失的方向，心中空落落的。一种被彻底抛入命运洪流的无力感，席卷了她。

“进去。下面船舱。”船夫的声音粗嘎，带着浓重的方言口调，打断了她的怔忡。他指了指甲板下方一个低矮的舱口。

林晚默默地跟着他，钻进那个狭窄、阴暗、散发着鱼腥味和霉味的船舱。里面只有一张固定的简陋床铺，一个水桶，再无他物。

船夫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丢给她一个油纸包。“吃的。水在桶里。没事别上来。”说完，他便转身离开，砰地一声关上了舱门，并从外面落了锁。

船舱里彻底陷入了昏暗。只有几缕光线从舱壁的缝隙中挤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投下斑驳的光柱。

发动机的轰鸣声从船体下方传来，伴随着剧烈的震动。渔船起航了，载着她，驶向茫茫大海。

林晚瘫坐在冰冷的床铺上，背靠着粗糙的木板墙。身体的疲惫和疼痛在短暂的肾上腺素消退后，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几乎将她淹没。她打开那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硬邦邦的、咸涩的鱼干和一块黑面包。

她强迫自己小口地啃着干硬的食物，就着水桶里带着铁锈味的淡水咽下。每一口吞咽都依旧艰难，但金硕珍的“安抚剂”似乎还在起作用，痛苦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渔船在波涛中起伏颠簸，像一片无根的树叶。晕船的感觉很快袭来，胃里翻江倒海。她蜷缩在床铺上，忍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