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十一章 冰封的秩序与无声的暗涌
沈辞站在原地,望着林砚走回房间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那沉重的关门声,狠狠撞了一下。双腿像灌了铅,不知在冰冷的走廊里站了多久,直到意识被疲惫和麻木彻底吞没。他踉跄着挪回房间,倒在床上,连衣服也无力脱下,便坠入了无梦的黑暗。
雨后的清晨,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植物根茎被浸泡过度的腐烂气息。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照不进林家那扇被周慧反锁的房门。
沈辞再次醒来时,房子里静得像一座精心布置的陵墓。客厅被打扫得纤尘不染,昨晚碎裂的瓷片、泼洒的水迹、甚至地毯上那深色的污渍,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像是沈辞的一场荒唐的噩梦,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刺鼻的消毒水混合着空气清新剂的怪味,像一层透明的保鲜膜,死死封住了昨夜所有的疯狂和绝望。只有墙角那盆被周慧失手打翻的绿萝,泥土散落一地,几片折断的叶子蔫蔫地垂着,无人收拾,成了这完美洁净中唯一刺眼的、活着的伤疤。
这一切都在提醒沈辞,这一切都不是梦,被被包扎好的伤口,那怕包扎的再好,也是伤口,擦不掉,冲不走…
他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每一步都轻得像怕惊醒沉睡的亡灵。厨房里没有烟火气,餐桌上空空荡荡。周慧的房门依旧紧闭,门缝下没有一丝光亮透出,死寂得如同墓穴入口。
林砚的房门开了。他走出来,穿着熨帖的校服,脸色更加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影,像被刻上去的墨痕。他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走向饮水机。接水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沈辞站在自己房门口,看着林砚。林砚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周慧紧闭的房门,他的目光落在墙角那盆狼藉的绿萝上,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他喝完水,把杯子轻轻放在流理台上,发出一声轻响。
“早餐自己解决。”林砚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拿起书包,走向玄关,换鞋的动作一丝不苟。
“她……”沈辞喉咙发紧,声音嘶哑。
林砚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别打扰她。”三个字,冰冷,坚硬,不容置疑。像一块寒冰砸在地上。
门开了,又关上。林砚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留下更深的寂静。
沈辞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脚底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走到那盆绿萝前,蹲下身。泥土湿冷,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一片折断的叶子,冰凉,脆弱。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捡起来,叶片边缘的锯齿划破了指腹,沁出一粒细小的血珠。他盯着那点红,像盯着昨夜周慧眼中滚落的泪。
厨房冰箱里只剩下几个鸡蛋和半盒牛奶。沈辞给自己煎了个蛋,热了牛奶。他坐在空荡荡的餐桌旁,咀嚼着食物,味同嚼蜡。每一次吞咽都异常艰难,仿佛咽下去的不是食物,而是昨夜那场风暴残留的玻璃渣。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面前的桌面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像一道道无形的栅栏。
他吃完,把碗碟洗干净,擦干,放回原位。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惊扰了门后那片未知的、令人心悸的寂静。他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的瞬间,才感觉能喘上一口气。书桌上,那本深蓝色的物理笔记静静躺着。他翻开,扉页内侧角落里,那个小小的“难”字旁边,“知道。一起。”四个字依旧清晰。他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那行字迹,指尖下的触感却像隔着千山万水。
他拿出手机,点开冷饮店老板的对话框。昨天请假的信息还停留在那里。他犹豫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只发出三个字:「今天来。」
冷饮店的工作机械而麻木。他站在柜台后,重复着点单、收钱、递饮料的动作。冰块的碰撞声,机器的嗡鸣,顾客的谈笑,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窗外,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强迫自己收回。
傍晚,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楼道里依旧安静。他站在家门口,深吸一口气,才拿出钥匙开门。
客厅里亮着灯。周慧坐在沙发上。她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头发也梳理过,挽在脑后。但她的脸色依旧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焦点不知落在何处。电视开着,播放着吵闹的综艺节目,五彩斑斓的光影在她脸上跳跃,却照不进那双死寂的眼睛。她手里拿着一件织了一半的灰色毛衣,针线停留在那里,像凝固的时间。
沈辞的脚步停在玄关,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周慧似乎察觉到他回来,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掠过他,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情绪,像扫描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然后,她的目光又移回电视屏幕,空洞地映着那些喧闹的画面。
沈辞喉咙发干,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僵硬地换好鞋,低着头,快步走向自己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客厅里那令人窒息的、虚假的热闹和真实的死寂。
他靠在门板上,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客厅里电视的声音隐约传来,夹杂着周慧偶尔一两声空洞的咳嗽。没有摔东西,没有质问,没有眼泪。只有一片被冰封的、死气沉沉的平静。这平静比昨夜的疯狂更让人恐惧。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砚的信息,只有两个字和一个地址:「七点。图书馆。」
沈辞盯着那行字,指尖冰凉。他想起林砚早上冰冷的眼神,那句“别打扰她”。图书馆?在那个冰冷的提议之后,在那个让一切彻底崩解之后,在那个让周慧变成一尊活着的雕塑之后?
他攥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种混合着愤怒、委屈和巨大无助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他猛地拉开门,几乎是冲了出去。
图书馆角落的老位置。林砚已经坐在那里,面前摊着书和笔记本。灯光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他看起来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
沈辞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带着刻意的重响。林砚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没有惊讶,没有询问。
“为什么?”沈辞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为什么提议报警?你明明知道那钱……”
“那钱是你的。”林砚打断他,声音同样低沉而清晰,没有任何波澜,“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
“因为那是唯一能让他害怕的东西。”林砚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沈辞眼底翻涌的情绪,“恐惧,是唯一能暂时拴住野兽的锁链。比道理,比亲情,比愧疚,都有效。”
沈辞愣住了。他看着林砚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胜利者的冷酷,也没有后悔的挣扎,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和疲惫。“那你妈呢?她现在……”
“她需要时间。”林砚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一个彻底死心的过程。报警的威胁,是帮她斩断最后那点可笑的‘夫妻情分’的刀。痛,但干净。”
干净?沈辞看着林砚平静无波的脸,想起周慧那双空洞的眼睛,想起客厅里那盆无人收拾的狼藉绿萝,想起那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平静。这代价,未免太过惨烈。
“那你呢?”沈辞的声音有些哑,“你把自己当什么?手术刀?刽子手?”
林砚的指尖在书页上停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沈辞脸上,很深,像要把他看穿。“那你呢?”他反问,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钧之力,“你把自己当什么?一个需要被保护的、永远躲在阴影里的……弟弟?”
弟弟。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沈辞心里。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安静的自习区划出刺耳的噪音。周围有人不满地看过来。
“我不需要你保护!”他几乎是吼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形,“我也不想当你的累赘!更不想……不想看到你为了所谓的‘干净’,把自己也变成一块冰!一把刀!”
林砚坐在那里,仰头看着他,眼神深邃,像暴风雨来临前最沉静的海面。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翻腾的愤怒、委屈和无处安放的痛苦。
沈辞胸膛剧烈起伏,他猛地抓起自己的书包,转身冲出了图书馆。冷风灌进他敞开的衣领,像无数冰针刺入皮肤。他跑得很快,仿佛要把身后那令人窒息的目光和图书馆里凝固的空气都远远甩开。
他没有回家。他在湿冷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华灯初上,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他走到小区门口,远远地,看到林砚的身影站在路灯下。昏黄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似乎在等他。
沈辞的脚步停住了。隔着一段距离,他看着林砚。林砚也看着他。两人之间,是沉默的、被路灯切割开的光影,是昨夜风暴残留的冰冷碎片,是周慧紧闭的房门和空洞的眼神,是那盆无人收拾的、象征着某种彻底死亡的狼藉绿萝。
路灯的光晕在林砚脸上投下模糊的轮廓。沈辞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那道目光,穿过冰冷的空气,沉沉地压在自己身上。像一张无形的网,也像一座沉默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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