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痛苦

周一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周念安拖着行李箱走进校门时，脚踝上的红痕还没消。昨夜几乎没合眼，眼下的青黑像晕开的墨，连平日里最在意的相机包都被她随意甩在肩上，链条撞得后背生疼。

沈知意就站在教学楼前的银杏树下，米白色毛衣外罩了件浅灰风衣，手里攥着两个热包子，看见她时眼睛亮了亮，快步迎上来：“昨晚发消息没回，担心你……”话没说完，就被周念安躲闪的眼神刺得顿住。

周念安的指尖在相机包带上来回摩挲，声音哑得像蒙了层灰：“手机摔坏了，还没修。”她没接那袋早餐，转身往教室走，步伐快得像在逃。

沈知意看着她紧绷的背影，手里的包子渐渐失了温度。周末分别时那句“我等你”像沉在心底的石头，此刻突然泛上酸涩的泡沫。她默默跟在后面，风衣下摆扫过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替她问那句没说出口的“你还好吗”。

课堂上的投影仪嗡嗡作响，周念安盯着屏幕上的摄影构图理论，视线却总飘向斜前方的沈知意。对方握着笔的手指纤细，手腕上的相机手链在阳光下闪了闪——那是她们亲手扣上的约定，此刻却像道无形的屏障。

课间时沈知意递来张纸条，字迹清隽：“中午一起去暗房？上次的底片该显影了。”周念安捏着纸条的边角，指尖把纸捻出褶皱，最后只在背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句号。

食堂里的人声嘈杂，周念安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味同嚼蜡。沈知意把她不爱吃的香菜挑出来，轻声问：“叔叔阿姨……是不是说了什么？”

周念安的筷子“当”地撞在碗沿，惊得邻桌看过来。她猛地站起身，餐盘在桌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没有，你别多想。”转身时撞到路过的同学，道歉的话没说完就快步冲出食堂，把沈知意担忧的目光抛在身后。

暗房的红灯亮起来时，周念安独自坐在显影液盆前，看着相纸上渐渐浮现的沈知意——那是约会时拍的侧脸，夕阳正落在她睫毛上。药水的味道呛得她眼眶发酸，手机摔碎前，沈知意最后发来的那句“别怕”突然在耳边响起，像根针挑破了强撑的硬壳。

门被轻轻推开，沈知意拿着相机站在门口，红灯在她眼里映出团朦胧的光：“我在外面等了很久。”她把相机放在桌上，里面的胶卷转了转，“昨天路过教堂，拍了张尖顶的照片，你说过要让它当见证的。”

周念安的肩膀突然垮下来，眼泪砸进显影液里，漾开细小的涟漪。她想说“我爸妈不准我们见面”，想说“他们摔了我的手机”，想说“我好像保护不了我们的约定”，话到嘴边却变成哽咽的呜咽。

沈知意蹲下来，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两人的手链在红光里相碰，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轻响。“我知道很难，”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但你不用一个人扛着。”

周念安抬头时，看见沈知意睫毛上沾着的红药水雾气，像那晚电影院里的泪光。她突然把脸埋进对方颈窝，闻到熟悉的花香混着显影液的味道，积压了两天的委屈终于决堤：“他们让我跟你断……我做不到……可是……”

后面的话被哭声吞掉，沈知意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安抚受惊的小猫。暗房的红灯静静亮着，把两个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张没显影完全的照片，带着未完待续的褶皱。

相纸上的沈知意还在笑，周念安却知道，她们的光影约定，此刻正陷在最难显影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