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社的作品展在美术馆开展那天,周念安站在展厅角落,看着沈知意的《孤独的取景器》被挂在显眼位置——教堂尖顶刺破蓝天,镜头下的光影冷得像结了冰。她手腕上的相机手链硌着皮肤,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说话声。
“这张构图真利落,暗部细节处理得尤其好。”是陈宇的声音,他手里拿着杯热拿铁,递到沈知意面前,“知道你今天要来,特意买了你常喝的榛果味。”
沈知意接过杯子的手指顿了顿,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轻声道了句谢。她的目光扫过展厅,没往周念安这边落,倒是陈宇眼尖,先看见了角落里的人,笑着扬了扬下巴:“念安也来了?”
周念安攥紧了相机背带,没应声。这半个月来,陈宇总出现在沈知意身边。摄影课分组他主动凑过去搭话,食堂里他会端着餐盘坐在沈知意对面,甚至有次她去暗房,撞见陈宇帮沈知意搬沉重的显影液桶,两人并肩走在走廊上,影子落在地上,竟有几分协调。
“听说你们最近没怎么说话?”陈宇像是随口提起,却特意压低了声音,“知意这阵子状态不好,总一个人待在暗房,我看了都替她难受。”
沈知意突然抬手碰了碰陈宇的胳膊,示意他别说了。她转身要走,陈宇却跟着上前一步:“晚上有空吗?新上映了部纪录片,讲战地摄影师的,我多买了张票。”
周念安看着沈知意的侧脸,她没立刻拒绝,只是望着展厅墙上的照片出神。直到陈宇又问了遍,她才轻轻点头:“……好。”
那天傍晚,周念安在图书馆门口等了很久。路灯亮起时,终于看见沈知意和陈宇走过来,两人手里都拿着杯奶茶,陈宇正低头跟沈知意说着什么,逗得她弯了弯嘴角——那是冷战后,周念安第一次见她笑。
她下意识躲到香樟树后,看着两人并肩走过斑马线。陈宇的胳膊偶尔碰到沈知意的风衣,对方没躲,只是把奶茶杯往自己这边挪了挪。风卷着落叶飘过来,周念安突然想起约会时,沈知意发间沾着的玫瑰花瓣,那时的风都是暖的。
后来听社团同学说,陈宇上周在暗房门口跟沈知意表了白。没人知道沈知意是怎么回答的,只知道那天她红着眼眶跑出来,陈宇跟在后面,没再追。但他还是每天找她,有时是送本摄影杂志,有时是带份她爱吃的红豆糕,不说越界的话,只安安静静陪在旁边。
“知意说,陈宇像杯温水。”有次周念安听见两个女生聊天,“她说跟他待在一起,不用提心吊胆,不用想那些糟心事。”
温水。周念安捏着手机,屏幕上是她编辑了又删的消息:“摄影展的灯光太亮了,你的照片该调暗些。”这是她们以前常聊的话题,可现在连发送的勇气都没有。她知道沈知意不是接受了陈宇,只是在她这里受了委屈,刚好有人递来块糖,哪怕不是自己喜欢的口味,也忍不住想尝一口。
周五晚上,周念安去暗房拿之前没取的底片。门没锁,她推开门,看见沈知意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本相册——是那本贴满星星贴纸的合影集。陈宇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包纸巾,没说话,只是陪着。
听到动静,沈知意猛地合上相册,眼眶通红。陈宇站起身,看了周念安一眼,没多言,轻轻带上了门。暗房里只剩她们两人,红灯亮着,把彼此的影子投在墙上,像隔着层磨花的玻璃。
“他对你很好。”周念安先开了口,声音干得像砂纸。
沈知意没看她,指尖抠着相册封面的银杏叶:“他只是朋友。”
“朋友会陪你看纪录片,会帮你搬显影液,会……”周念安没说下去,她看见沈知意手腕上的手链,银链被磨得有些亮,相机吊坠还对着自己的方向,却像再也扣不上的锁。
“周念安,”沈知意突然抬头,红灯在她眼里映出团红雾,“你知道吗?那天陈宇表白,我拒绝了。我说我心里有人,可他问我,那个人有没有像他这样,哪怕只是陪在我身边。”
周念安的喉咙像被堵住,说不出话。她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有多懦弱,父母打电话来施压,她只会躲着沈知意;看到陈宇靠近,她只会偷偷难过,却没想过主动递出哪怕一只手。
暗房外传来陈宇和社员说话的声音,他没走远,像在刻意留空间。沈知意把相册塞进抽屉,站起身:“我该走了。”
她路过周念安身边时,手链轻轻擦过对方的袖子,发出细响。周念安猛地伸手想拉她,却只碰到片衣角。门被拉开又合上,红光漏出去,落在陈宇转身的背影上——他果然在门口等着,手里还攥着沈知意的围巾。
周念安蹲在地上,拿起那本没取的底片。光照下能看见上面的划痕,像道无法修复的裂痕。她突然明白,有些缝隙一旦出现,就算没人刻意去填,也会有风吹进来,把原本就冷的地方,吹得更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