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姜彤,不喜欢雨天。
她不喜欢雨天黏腻潮湿的气息,不喜欢空气闷沉的味道,不喜欢雨滴刮在脸上的冰冷刺骨,不喜欢脏兮兮的玻璃窗被击打出的闷响。
窗台上的灰尘长出青苔,难言的落寞也在她心中发芽。
本来她并不讨厌下雨天。
儿时的她曾牵着母亲的手,在大大小小的水坑上跳跃。溅起的水花映着霓虹灯的彩光,水面倒影着头顶的翠色素伞,母亲温和的笑颜令人安心。
她顽皮的在水面踩出层层涟漪,灯光在影中晃动,平静的倒影好像也随她舞动,似被打翻的油画,但那抹翠绿却从未离开过她的头顶。
那时的她,看不见伞外的阴雨天。
……
闷雷轰鸣,闪电划破天际,惨白的光照亮屋里的狼藉,父母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狰狞,像两头暴怒的狮子在互相撕咬。
瓷碗片破裂的声音比雷声更刺耳,扎破了她的耳膜,她以为自己会颤抖,会害怕,会捂着耳朵躲进衣柜。
但她没有。
她只是站在门缝前看着眼前这番光景。她想逃离,身体却无法动弹,只能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还能逃到哪儿去呢?逃到那个名为“家”的屋子吗?应该不可能了。那间屋子已经无法抵挡狂风骤雨了,不然,自己怎么会感到比站在雨里更冷,屋外电闪雷鸣,屋内,使更加汹涌的风暴。
她知道,她没有家了。
十九岁的姜彤,好像没那么讨厌雨天。
十九岁的少女心事,可能是暗恋者的背影,
亦或是脸颊未消的痘印。
雨季细腻而绵长,像诉说不尽的烦恼。
她本该被无尽的雨幕流放进黑暗,却不曾
想,她的世界,猝不及防闯入一束光。
少女明媚的笑脸在眼前绽开,她拉着她的
手冲入雨帘,两颗炽热的心化开刺骨冰寒的雨
滴。
她们在狂风中肆意奔跑,呼喊着“世界明天
就毁灭”。
对方手掌的温度被雨水渡过来,想要把她
烫出一个洞。
她感觉灵魂被风吹起,飘得很高很高。
像是要穿过乌云,呼喊着乌云上方是无际
的晴空。
她的世界不再是阴雨连绵。
那是姜彤第二次觉得,雨天不那么讨厌。
……
“滴——”
心电仪发出刺耳悲鸣,正如当年那块打碎
的瓷碗,要穿透她的耳膜。
窗外雷声轰鸣,狂风扯动树枝击打窗子,好
似要把姜彤的心拍出一道裂痕。
她面无表情的站在床前,任耳边传来心电
仪残酷的审判。
床上的脸如当年雨夜母亲的那样惨白,却
没有狰狞与不甘,只带一份安详的平静。
很漂亮。
和她生前一样漂亮。
可姜彤还是更喜欢她在雨中肆意大笑的模样。
那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模样。
是她漫长雨季中的翠色雨伞,是她人生中
唯一的晴朗。
病房昏暗的光线与14岁的记忆重叠。
儿时是父母的抛弃,她发誓,再也不期待任何人走进她的世界。
后来遇见她,她以为自己终于度过了潮湿的雨季。
但她又被留下了。
一个人
留在下不完的雨里。
她想,她的人生果然还是糟糕的雨天。
二十二岁,姜彤最讨厌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