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无声的角力
降温来得猝不及防。苏沐禾裹紧羽绒服走进阶梯教室时，暖气还没热起来，指尖冻得发僵。刚坐下，就看见林子川从后门走进来，径直坐到她旁边的空位，把一杯热可可放在她桌上：“刚在楼下买的，加了双倍奶，你胃不好，别喝凉的。”
杯壁的温热透过掌心漫开，苏沐禾抬头道谢时，正对上他带笑的眼睛。他今天穿了件焦糖色大衣，衬得肤色愈发白皙，阳光落在他发梢，像镀了层金边——确实像旁人说的那样，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昨晚的解剖题看懂了吗？”他翻开笔记本，上面画着清晰的肌肉分布图，“三角肌这里容易和斜方肌混淆，我标了重点，你看……”
他的指尖点在图纸上，距离她的手背只有几厘米。苏沐禾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腕：“别动，这里的神经走向很重要，错过就麻烦了。”
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毛衣传过来，带着些微的灼烫。苏沐禾的心跳乱了节拍，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忽然看见陈嘉念站在教室后门，手里拎着个帆布包，显然已经来了一会儿。
他的脸色很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握着帆布包的手指指节泛白，像在用力克制着什么。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委屈，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涩，像被雨水打湿的宣纸，晕开一片沉重的墨色。
苏沐禾的喉咙突然发紧，轻轻挣开了林子川的手：“我自己看吧，谢谢你。”
林子川的动作顿了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后门，嘴角的笑意淡了些，却没说什么，只是把笔记本往她面前推了推：“不懂的随时问我。”
上课铃响时，陈嘉念找了个最后排的空位坐下，隔着大半个教室，像座沉默的孤岛。苏沐禾的视线总忍不住往后飘，看见他把帆布包放在腿上，里面露出半截保温杯的带子——她认得，那是她上次落在图书馆的，他一直帮她收着。
教授在讲台上讲着复杂的病理机制，苏沐禾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林子川的好——他耀眼、自信，总能在她需要时恰到好处地出现，像道明亮的光；另一个却说陈嘉念的好——他沉默、细心，把所有的在意都藏在细节里，像盏温暖的灯。
课间休息时，林子川去接水，苏沐禾趁机往后排走。陈嘉念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是校园论坛的页面，置顶帖还是那篇《神仙情侣预定》，配图里她和林子川并肩走在图书馆的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陈嘉念。”她轻声喊他。
他猛地抬头，慌忙按灭手机屏幕，像被抓包的小孩。帆布包被他下意识地往怀里拢了拢，里面传来轻微的碰撞声——大概是保温杯。
“这个给你。”他从包里拿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银杏叶胸针，叶脉上刻着细小的“SMH”，是她名字的缩写，“上次你说大衣领口太空……”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沐禾接过胸针，冰凉的金属硌得手心发疼，“刚才林子川他……”
“我知道。”陈嘉念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带着种刻意的平静，“他对你很好，你们……很般配。”
这话像根针，扎得苏沐禾心里发慌。她想解释，说那只是同学间的帮忙，说她对林子川没有别的意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连她自己都还没理清心意，又怎么解释得清？
“我先回去了。”她攥着胸针转身，没看见陈嘉念望着她背影时，眼里迅速漫上来的水汽。
刚走到座位，就看见林子川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两瓶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胸针上，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陈嘉念送的？挺好看的。”
“嗯。”苏沐禾把胸针放进包里，声音有点闷。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林子川忽然说，语气认真了些，“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不用急着回答，我只是想知道，我有没有机会。”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骚动。苏沐禾抬头时，看见陈嘉念站在那里，帆布包掉在地上，保温杯滚了出来，里面的红糖姜茶洒了一地，在瓷砖上晕开片褐色的痕迹——他大概是想给她送来的。
他的目光在林子川脸上停了停，又转向苏沐禾，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弯腰捡起帆布包，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说不出的落寞。
“他好像误会了。”林子川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
“我去跟他解释。”苏沐禾的心跳得厉害，抓起书包就往外跑。
追到教学楼门口时，才看见陈嘉念站在香樟树下，肩膀微微耸动，像在压抑着什么。苏沐禾刚走过去，就听见他带着哭腔的声音：“为什么是他？我到底哪里不好？”
他转过身，眼睛红得像兔子，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我知道我没他耀眼，不会说好听的话，可我……我比他更喜欢你啊……”
“不是的，陈嘉念……”苏沐禾想解释，却被突然走来的林子川打断。
“陈嘉念，”林子川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喜欢不是靠比的。沐禾有选择的权利，你不能这样逼她。”
“我没有逼她！”陈嘉念的声音陡然拔高，眼泪掉得更凶，“是你！是你总出现在她身边，让她分不清自己的心意！”
“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让她知道吗？”林子川看着他，“你只会躲在后面默默付出，连告白都要借着酒劲，凭什么觉得她一定会选你？”
“我……”陈嘉念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死死盯着林子川，眼泪糊了满脸，像只被抢了骨头的小狗。
苏沐禾站在两人中间，听着他们的争执，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慌。她看着陈嘉念通红的眼睛，看着林子川坚定的眼神，忽然觉得无比疲惫——原来选择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它会伤人，会纠结，会让所有的温柔和深情都变成负担。
“别说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们都别说了……我需要时间，真的需要时间……”
说完，她转身就跑，把两个对峙的身影和满地的红糖姜茶都抛在了身后。风刮过脸颊，带着刺骨的凉意，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才发现是时以清。
“傻丫头，哭什么。”时以清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纠结就纠结呗，谁规定选择一定要快刀斩乱麻？慢慢来，想不清楚就不想，等心告诉你答案的时候，再做决定也不迟。”
苏沐禾靠在她怀里，哭得更凶了。原来喜欢从来不是道单选题，它更像道复杂的病例分析，需要反复推敲，仔细斟酌，才能找到最适合的治疗方案。而她现在能做的，或许只有暂时停下脚步，等心里的风雨慢慢平息，等那道模糊的答案，渐渐变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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