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涂着艳丽口红的嘴唇微微张着,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扼住了喉咙,竟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第一次显出一种近乎狼狈的空白,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客厅里的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林燕萍紧紧搂着蒋峤西的肩膀,能感觉到他单薄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终于,梁虹飞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那姿态依旧带着她固有的矜持与居高临下,但紧绷的肩膀线条却几不可察地松垮了一瞬。
“人……暂时放在你们这里。”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手。蒋峤西,你记住你是谁的儿子。”
说完,她猛地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节奏感,最终消失在楼道拐角。
“峤西?”
蒋峤西没有回应。
他只是微微侧着头,失焦的目光落在自己左臂厚厚的、雪白的绷带上。
那刺目的白像一道封印,也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问号,悬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
祝鸢默默走进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一个白瓷碗,碗口氤氲着温润的白气。
她小心地坐到沙发另一侧,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熬得浓稠、飘着油花小米粥。
祝鸢“给,喝完这碗粥,身上暖和了,伤口……就没那么疼了。”
蒋峤西的眼睫颤动了一下,视线终于从那道绷带上艰难地拔离,缓缓移向那勺冒着热气的粥。
他沉默地张开嘴,温热的、带着米香的液体滑入喉咙,暖意似乎真的顺着食道,一点点驱散四肢百骸的冰冷。
蒋峤西“那年……在山顶,你说我的名字,是夕阳照着的山……金灿灿的,暖和的……”
蒋峤西“现在……还是这样吗?”
祝鸢的心猛地一缩,酸胀得厉害。
她张了张嘴,那句当然是几乎要冲口而出。
但蒋峤西像是想确认什么,又像是潜意识里想抓住一点熟悉的、能带来安全感的东西支撑自己。
他撑着沙发扶手,有些吃力地站起身,走向阁楼角落那个堆放着旧课本和杂物的矮柜。
他蹲下身,拉开那个吱呀作响的抽屉。
里面塞满了书本和练习册。他有些急切地翻找着,指尖拂过粗糙的纸页,一个不小心,堆叠在最上层的一本硬壳旧笔记本被他带了出来。
笔记本掉落在地,摊开了。
昏黄的灯光下,泛黄的内页纸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两人面前。
蒋峤西的目光瞬间被攫住,定格在那摊开的纸页上。
“蒋峤西是大骗子!说好写信的!”
“邮差叔叔的铃铛又响了,我跑得比兔子还快!可是……还是没有。一封信都没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空气里只剩下旧纸页散发出的、微弱的尘埃气息和两人骤然变得粗重的呼吸。
蒋峤西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那几行字和那团刺目的泪痕上,仿佛要将那纸页烧穿。
五年。
一千八百多个日夜。
他以为的沉默守护,原来是用最钝的刀子,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阁楼里静得可怕,只有他指尖摩挲老旧纸张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和他喉咙深处艰难滚动的声音。
蒋峤西“原来……”
蒋峤西“……我欠了你这么多日出。”
他欠她的,是整整五年,无数个满怀希望奔向邮差、又失望而归的日出。
